何青在和昌镇的时候,帮着赤燕军撰写战报。他没被关押起来,为了给自己续命,隔三岔五便找上赤燕军拼酒。喝完后把喝倒的人都记了下来。
有一日他一手拿着个本子,边挠头边转眼珠子,给江忱看。江忱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本来都忘了这茬,便只是瞥了一眼,没搭理他。
又有一日,他闲着无事,不知在哪借了口锅,哼着小曲儿煮了一大锅面分给大伙儿吃。赤燕军众人面面相觑,怕他投毒,没人敢吃。他一生气自己吃了大半锅。
最终一战胜利后,何青作为虏将却丝毫没有被俘的觉悟,耍上脾气不写战报。
所以南平一战最终是怎么赢的,直到江忱返了京城才被众人知道。
冠英将军年纪轻轻,在极短时间打了胜仗,有拼劲儿有血性,返京后既不像老将趾高气扬地装势派,也没常晚风那副冷淡样,兵将们自然也跟着乐呵。每天泥里摔跤、骑射对招,边打边玩,个个兴致高昂。
江忱再未回过林府,国子监如今无人问津,林墨羽整日在大理寺与礼部之间来回奔波,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再去与情人幽会,他放心地搬回了靖策将军府。
毕竟他师父不在,他需得护着闻昭的安危。
然而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常晚风刚走,他们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一日正逢张辛死后百期,张自成带着近卫来到先前为他成亲所建的府邸,举行百日忌。校场上也不好太过欢腾,便提早休了半日。
而邹相竺就是此时易装孤身到访。
闻昭正埋头看话本津津有味,刘妈妈不知到访者何人,便引着来人往厅内进。
邹相竺皱着眉往里走,能看得出厅内布置简洁,但纸张书籍,话本零嘴被堆得到处都是。
闻昭只是微微抬了抬头,神色淡然。
他对此毫不意外,缓缓做了个“请”的手势,又继续低头看话本。
邹相竺轻笑一声摇摇头,带着几分玩味打量着屋内陈设。在他坐下身的时候,刘妈妈对上了闻昭瞟过来的目光。
闻昭眼神少见的清冷锐利,刘妈妈心中一凛,匆匆退下。
邹相竺褪下易装的粗布披风,轻轻搁到一旁搭着,兀自开口道,“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闻昭捏着兔毫,离远了看,他像是在一本正经地写着些什么。但实际上,话本里的小人都被他换了几身墨色衣裳。
“我该叫你一声皇叔。”闻昭把兔毫放在一旁,拿起话本呼呼的吹了吹,神色平静的缓缓说道,“但咱们这处境,行礼就免了吧?”
邹相竺眉头不自觉地一蹙,而后又慢慢舒展开来,“你出生之时,我未曾送过你贺诞礼。今日是你我第二次相见,我想给你送个礼!”
“第三次。”闻昭支着下巴,在书案后看着邹相竺的侧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皇叔曲儿唱得好!”
邹相竺意外了一瞬,在记忆中搜索一番,随后嘴角微微上扬,“闲来无事,不过是取悦自己罢了。”
江忱大步迈进门来,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一扫,手中还捧着一碗面。他得把闻昭安危盯紧了,三步外,十米内!
他刚从校场回来,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乎饭,刘妈妈就急匆匆地去小厨房把他喊了过来。
“我也要吃!”闻昭眼睛一亮,看着江忱说道,“你怎么自己开小灶呀?”
江忱没抬头,神色淡淡,“没了……”接着三两口连面带汤的吞了下去,随后将碗“哐”的一声放到了旁边。
邹相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对这个素未谋面……不,也不算素未谋面,但却从不了解的皇侄实在也没几分感情。细细想来,他们之间最擅长的本领,便是在无情的血脉中作一番深情戏码。
真情,于他们而言,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那是最无用、最牵绊、最危险的存在。
“有话直说。”江忱突然开口,声音冷硬。他不想去猜,也没耐心去等。
闻昭轻喊了声,“江忱!”紧接着缓缓摇了摇头。
邹相竺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用拇指轻轻摩擦着金色面具的边缘,片刻后又放下了手。
他微微扬起下巴,说道:“我送侄儿的贺诞礼,在大将军府邸的地牢之中。侄儿若是想拿,便要自己去取!”
他这一句话,让闻昭瞬间打了个激灵。
原来在这,先前断了的思绪在这里。能扭转局面的契机也一定在这里。
自从宫中一面之后,被皇帝派人截杀,闻昭的脑子里就没消停过。这一年间,很多从未想过的事情,全部伴随那次实打实的刺杀,在惊吓中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