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烛停下脚步。
伏召看着他,笑道:“轮回石,可以帮你找到所有活人,即使是鬼魂,也能帮你找到,你想找什么人吗?”
墨烛没说话,冷然看着他。
“那不是找人?抛去找人,它也不过就是一柄天级法器,何苦这么拼命,你腰间那个可是神级法器……不,那好像不是你的剑,神级法器只有一柄剑,这是逐青?”
他一个弹射坐起:“你是虞知聆的弟子?”
墨烛没搭理他,推开门进了藏剑的房间。
刚踏进去,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余下伏召坐在地上。
他又懒懒躺下。
“果然是虞小五的弟子,心高气傲,跟她一模一样。”
只要最好的,一旦选中了目标,不死不休。
他有预感,或许这柄从灵器阁建造后便一直留在这里的剑,今日真的可以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取走。
伏召在外面自言自语,虞知聆在灵器阁外提心吊胆,展朔拿到刀后慢悠悠往楼下走。
而进入藏器室里的墨烛身处无边黑暗,周围黑不见底,看不见一点光,抬手不见五指。
墨烛一眼便知晓,无回的考验是心魔,他已经进了无回的剑境。
这柄剑不屑于跟一个重伤的少年郎打架,墨烛能爬到一百层,无回已经足够欣赏他的战力。
它更想考验的,是他的心境。
修者,无论人魔妖,心境坚固,明台清静,无所畏惧,则大道无量。
墨烛元婴雷劫之时已经过了心魔关,天雷为他布下的心魔关是他父母,让他看到父母尚存,若他沉溺于家人尚存带来的美满,他会永远被困在里面,天雷也会毫不犹豫劈死他。
墨烛清楚知道那是心魔,也毫不犹豫击碎了幻境。
他没什么恐惧的,这柄剑唯一能考的好像也只有他父母的死,那是他记忆里最深的痛。
周围逐渐陷入虚无,一缕光自远处照来,越来越近,驱散黑暗。
墨烛握紧腰间的玉牌,上面有虞知聆留给他的弟子玉契,微凉的触感提醒他。
——不要沉溺于过去,过去无法改变,未来更值得珍惜。
未来里,有他喜欢的师尊,有他想要守护的小家,有颖山宗。
光亮在此刻迸发。
他像是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尸体堆叠,血水从千阶青阶往下流窜,虚空昏暗,血水几乎可以淹没鞋底,墨烛抬眸往上看去。
青阶高层,竖立着一块石碑。
——颖山宗。
而玉牌
旁,跪着的人影低垂着头,墨烛看到那人影穿的衣服,瞳仁骤缩,心跳空了一瞬。
这……是他的记忆吗?
一人从昏暗走来,经过他的身旁,墨烛看过去。
看到了一张比如今的自己成熟不少的脸,五官凌厉,一身黑衣劲拔,手上拎着的剑——
是旁的剑。
那不是如今十七岁的他。
二十七岁的墨烛抬起脚,踩着血水,迈上青阶,一步一步。
周围倒下的弟子们是他见过无数次的人,他甚至还看到了展朔的尸体,那个平日碎嘴的师兄瞳眸灰暗无光,胸口血窟窿穿过。
墨烛没有为他合上双眼,他只是向前走,走向象征着颖山宗身份的高耸石碑。
他站到石碑前,低垂着眸子,看那个跪在地上的人。
长枪从他的胸口穿过,束发的玉冠掉落在地,乌发中有多数白发,风一吹,随风飘扬。
颖山宗掌门燕山青是中州有名的刀道大能,执刀的右手却齐臂而断。
墨烛半蹲下来,看着这个早已流干了血的颖山宗掌门。
他沉默了许久,越过燕山青的身影往后看去,百丈之外躺着另一具尸身。
红衣与血混在一起,看不出来血迹,但身上穿过的羽箭数不清,早已死去多时。
墨烛起身,越过一具具尸身,往颖山宗走去,他没去其他地方,他踩着血水,直到看到另一个人。
湖青色衣裳几乎被染成了红色,她躺在地上,尚有一口气。
墨烛蹲在她身前,漠然扶起她,掰开她的嘴喂了整瓶的吊命灵丹,却无一颗可以被吞下,全数被血冲出。
他沉默不语,固执为她喂丹药。
宁蘅芜气若游丝,微微歪头躲过他的丹药,嗬嗬吐气。
“灵幽道……墨烛,去报仇……为你师尊……报仇……”
“还有……去寻……去寻小五……尸身啊……”
声音戛然而止,带了无尽的不甘。
墨烛看着无声无息的宁蘅芜,一手按在她的脖颈处,似乎在确认什么。
许久后,他收回了手,将宁蘅芜平放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