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目光真诚,司霖也并非完全没有动心。
就在这时,洞口处无故掀起一股森寒的对流空气,人鱼缩了缩后颈。
“谢谢阿莱,真的不用。”
司霖轻笑一声:“我和撒琉喀,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毕竟他是不是捕猎的料自己再清楚不过。
原本深邃幽暗的夜色中,一线绿光猛地一闪。
寂静的洞口,有谁被困在哐当哐当的心跳声中,眼睛亮得吓人。
洞内,一直佯装用树枝逗蚂蚁的阿莱用力过度,干枯的枝杈在沙地上拉出一道伤疤一样的划痕,随后一阵“喀拉”响。
树枝被摧毁成两半。
“他现在还是个少年吧,以后呢?”
阿莱丢掉树枝,抬脸看向司霖。
司霖微微吃惊,以后?什么以后?
见他一脸茫然,阿莱怒其不争地用气声解释:“毕竟是独居物种,谁能保证那玩意儿成年之后不会抛下你?不会自己捕猎,难道要躺着等死?”
阿莱说完之后假装无事发生地坐好。
另一头,明明冷风不再,人鱼却汗湿了后颈。
司霖对视着阿莱的眼睛,罕见地走了神。
一时间,那些镌刻在记忆深处被蛇类嗤笑、戏谑还有冷眼旁观的碎片统统拼凑起来,和那些无比决绝的蛇尾绞动画面汇合在一起,指向一个答案:
他和撒琉喀之间这场闹剧的本就由谎言和欺骗组成。
不说等到对方成年,以撒琉喀阴晴不定的性格又极其敏锐的洞察......这层本就脆弱不堪的信任关系随时都有可能原地坍塌。
想到这里,司霖有一瞬的慌神。
某些事情,一旦剖开道裂口之后,偏能以摧枯拉朽之势连拉带扯,牵连出更多沉重而浑浊的情绪。
——他和撒琉喀之间,没有以后。
司霖脑子里冒出这几个字,心脏一阵抽疼。
以往种种,他的确在撒琉喀的庇护下在这片丛林中得以生存。
司霖对少年的爱护出于本能,感激更发自真心。
但他不得不承认,离了谁......自己都必须活下来。
“教我。”司霖微红着眼,对阿莱说。
话音落下,万籁俱静。
阿莱指尖蜷缩了一下,像是并未料到人鱼最后的选择。
他两手撑地,正欲站起说好。
呼啦——
一股凝聚着死气的劲风猛灌进洞穴,篝火扑闪没两下,骤然灭掉。
刹那间,二人齐齐望向入口处,刺骨的寒意随周身倒涌的血液向四肢百骸蔓延。
“司霖,为什么学捕猎?”来者暗哑而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发声系统里硬挤出来的:“是为了方便以后离开我吗?”
司霖抬头,正对上一双森寒的竖瞳。
这双竖瞳已然被暴虐填满,本应绿得骇人,却透着冷淋淋的血色。
——这是撒琉喀真正起了杀念才会有的眼睛。
对方全然不给司霖开口的机会,鬼魅一般凑近之后用手指钳住他的脸颊,强迫他仰起脸来迎接最后的审判:
“司霖,你在骗我。”
“你说为了我可以不再寻找配偶,现在又要抛弃我了。”
“......对吗?”
第23章
司霖紧咬住后槽牙, 口腔里有铁锈的味道渗出。
撒琉喀阴沉的面容隐匿在夜色中,他却透过黑暗感受到对方扭曲至极的表情。
仿佛此刻这副比鬼神更可怕的样子,才是丛林之主的原本面目。
更关键的是,撒琉喀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怎么会将自己的话扭曲理解到这种地步。
而真正让司霖感到沁骨寒意, 冷到五脏六腑都紧缩颤抖的原因是, 如此情形下, 真相残忍到露骨而坦白。
这次, 撒琉喀是真的想让自己去死。
迟钝如司霖,眼里那些粲然的光泽竟也会突然灭掉。
他伸手按住沉闷的胸膛,在如此剑拔弩张的危机时刻自顾沉浸在脑海阵阵传来的嗡鸣声中:
既然这样, 那撒琉喀一口一个的表哥,算什么?
那些昼夜里的倚靠和陪伴算什么?
如果因为一句话就能向自己宣判死刑, 那他于撒琉喀而言到底是什么?
被圈养、被赏玩、被戏弄, 连条后路都不能给自己留.....只配丛林之主捉弄于鼓掌中的,
玩物?
口腔内血腥气弥散。
司霖瞬间恢复清明,用他那双湿淋淋的眼睛回望过去。
这次,他显然是懒得躲了 。
舍命去迎接撒琉喀的最后一击——
甚至在最后的时刻,人鱼的心脏沉闷地砰跳一下。
死就死吧, 纸包不住火, 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戳破。
他的视线模糊成一片,几乎能够确定。
不是自己和撒琉喀之间没有未来,而是因果注定
——那个人的未来里根本容不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