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峻告诉她,左右都生了儿子,日子跟谁过不是过?大家都没那个折腾的必要。
也是从那之后,朱婉清的精神彻底崩溃,她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在极度的愤怒下和沈家峻大吵了一架。
而她也彻底看清了沈家峻的真面目,她不再放低姿态乞求着要离开,而是独自在阳城艰苦打拼,也在买了房子后毫不犹豫地将沈家峻扫地出门。
也是受了这一桩桩血泪教训的影响,朱婉清开始有了极强的控制欲,并且她的内心恐惧且厌恶地不想在沈翊身上看见沈家峻的影子,所以一直用极端的方式将他训教成一个她想要看见的,完美优秀的儿子。
起初时,沈翊的成绩不好,她就报了多到记都记不清的补习班,请了好几位补习老师到家里亲自辅导,但反映的效果微末,于是她只能无奈放弃。
直到后来她被陈康年说服,终于让沈翊进了画室,好在回馈的效果可算让她松了一口气。
而正当她以为自己其实还是可以接受这个孩子时,现实却又一次给了她重重的一棒,打得她清醒又闷痛,连带着那些血泪过往都在嘲她愚蠢,永远记不住教训。
在一夜过后,这静寂无声的房子变得比以往更加灰败空荡,仿佛空气都凝滞不再流动。
卧室里的东西并不多,或者说沈翊的东西很少,所以收拾起来很快,这房间也彻底成了所剩无几的牢笼。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床边,面无表情地抱着那盒颜料盘,一声不吭地看着月亮照进来,然后等到日月交替,晨光也照了进来……
放在脚边的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而关机了,但他在电量显示的最后一秒,还是看见了那不断发来的信息,以及持续追来的电话,直到彻底陷入黑暗……
眼泪闷得眼睛酸痛至极,视线像是被蒙了雾似的迷蒙。
然而沈翊却连触碰的勇气都没了,仿佛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当时填写申请表的那一刻。
他是一个不守信的骗子。
骗子不应该随口就说下什么承诺。
但也无所谓了,毕竟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随口的承诺了。
因为他的承诺轻得可以被一句话打碎,也重得能把他所有希望碾碎。
离开的这天晴空万里,就像是连天气都在合时宜地送他一程,而当炽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那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即将要化成灰尘飘走。
如朱婉清说的那样,她没有任何拖延,办事仍旧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地联系房东退了房子后,她一次又一次地拖着行李箱离开家,只是这次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车子开上高速时,车内是寂静的沉默,甚至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沈翊侧着头抵在窗户上,视线掠过外面瞬息万变的场景,清晰地感受着自己与这座城市一点一点地剥离。
于是过于敏感的神经在作祟,朱婉清突然开口:“你……和那个男生……断了吗……”
断?沈翊思考了几秒,像是在想“断”这个字包含了什么意义,倘若用来形容他和陈枭现在的关系,又算什么意思?
怎样算断?
沈翊的情绪毫无起伏:“你想要我怎么做?”
朱婉清紧盯着前方路况,双手平稳地握着方向盘,然而却没有开口。
可沈翊却偏偏懂了这意思,于是顺从地拿出口袋里没有一格电量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扔在了副驾驶上。
“我没有联系过他,”沈翊说,“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不用给我。”
也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忧,因为从签上转学申请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对任何事情都不抱有一丝的希望。
灰白飞机倏然划过蔚蓝的天际,层层交叠的厚云团潺潺流过,机身掠过时留下万米长河的痕迹。
直到耳边一遍又一遍地灌进沉闷风声时,他隔着一道窗,沉默地观望着烧红半边天的霞光,看着云团聚散。
大概是这个年纪确实过于懵懂无知又横冲直撞,所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有了一丝回过神的错觉,他渐渐明白自己从来都是一无所有的。
在他如此贫瘠无趣的生活里,能有陈枭这样出乎意料的转变,想来也是难得,毕竟谁能真的做到轻而易举就在别人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与此同时,就在这高空之上,所有关于陈枭的记忆都被深邃的云海吞没,而他也终将在这短暂的时光里销声匿迹。
抱着怀里那盒未拆封的颜料,他突然感到胃里一阵阵抽搐的疼痛,如同被割裂、被撕扯的痛,几乎痛得他喘不上气。
沈翊禁不住地皱起眉,独自闭目缓了一会后,他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