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箫正冲身前伸着手,一只又瘦又矮的土狗正殷勤地舔着他的手,一双狗狗眼睁地老大,闪着光。
“这不是二狗么。”我不怎么费力便认出了面前的小狗。
“啊,对。”成箫直起身子,一个手重新伸回了兜里。
我左右打量了老老实实蹲在成箫面前的土狗几眼,还是没忍住吐槽:“你起得什么破名。”
明明一副精明的不行的样子,知道怎么讨好人,怎么得寸进尺地从人类那儿要来吃的。
不过也幸亏它足够精明通人性,否则在这所学校,也活不到现在。
私立学校沾染了有钱人的恶癖。上层阶级的人看穷人都嫌脏,更何况是流浪狗流浪猫。
学校里大部分猫狗在被发现时就被针射捕获带走处,二狗能活到现在,还能找着忍喂自己吃的,也是他聪明能躲,也分辨得出好坏人。
我不是个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多数时候,我认为自己对感兴趣意外的事物都颇为冷漠。人的苦厄尚且有许多,更何况是动物。不过是各有各的不易,各有各的挣扎中生存的法则。
倘若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虐猫虐狗,我一定会选择搭救,但主动干预,我还不经常这么做。
成箫则不太一样。
并非是说他心怀大爱,关爱动物,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我更像个冷血生物。但他似乎天生就招这些流浪猫狗喜欢,见到我就跑的二狗,见到他反倒站着不动,冲他频频摇尾巴。
成箫倒也很给面子,见到的次数多了,兜里就备上了火腿肠或者猫条。不过他起名的水平着实糟糕,这儿有个叫“二狗”的,家的院子里还有只叫“要饭”。
我看着他重新蹲下身去,撕开包装,把肠递给了小狗。
看着二狗吃的尽兴,他觉得有意思,我也觉得有意思。
“你没多喜欢这只狗吧?”
“是没多喜欢。”成箫抬手,摸了摸狗头。
“他跑来找你你就喂?”
成箫不怎么在意道:“他老跑着找我,就是认我这个人。喜欢我的狗,我就罩着呗。”
我看着面前一蹲一坐,一人一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成箫摸尽兴了,扭头看我,瞥见我表情时愣了愣,下一瞬明白了什么,笑着冲我道。
“你这是,悟了?”
我睁了睁眼,有些茫然。
“你说,我算他养着的小狗吗?”
“说不好,”成箫不知道又从他兜里的哪儿摸出块儿糖,扔进嘴里,“但反正给你烙上了他的名字。”
狗也好,人也罢。我被燕鸣山划进了属于他的东西的范畴。
因为是他的东西,所以可以容许,可以宽恕,可以放纵。
一时间,我不清楚自己是该快乐,还是该怅然。我不懂,于是我便开口问了。
“那你说,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明明成为燕鸣山的所有物是我一直以来的渴求,但当意识到已经实现时,心却不知为何空了一块儿。空着的那块儿很深,好像想索求再多点什么,根本填不满。
“好事吧。”
成箫看了我两眼,静默片刻后开口道。
“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拥有,有时候是快乐和安全感的全部源泉。”
我其实没明白成箫的话。
他为何用“我们”的字眼,和他嘴里的那种“快乐”和“安全感”。但我却在和燕鸣山越来越多的相处中,逐渐试图品味这句话的要领。
我发现燕鸣山格外喜欢我听话时候的样子。
有时候他因解题而变得烦躁时,会喊我的名字,莫名其妙让我站起来,又莫名其妙让我坐下。在看见我傻着一张脸又站又坐时,会笑几声,心情明明已经变好,却让我别再烦他。
他也喜欢我抬头看他。
他坐着,我趴在他腿边。或他站着,我半蹲着。
这是他最喜欢的两种姿态,每次我以这样的方式跟他聊天,他总是更有耐心一点,也更容易无条件答应我说的话。
燕鸣山还执着于听我剖白对他的一些略显异常的心。
他似乎对我,和我对他产生的情感有一种诡异的探究欲。
不解,却试图像研究课题一般分析和学习。
月考放榜时,我第n次因为他的名列前茅而欣喜若狂,他静静注视着我,然后淡漠开口问我感到快乐的由。
每当他完成一幅新画作,他会看着我沉醉的样子,要我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词汇,来具体描绘出我口中他的“绝顶才华”。
他好像是一个孤傲的神明。
终于舍得在另他愉悦的孤独中,给予一个信徒一瞥。
他对信徒好奇,也愿意赠予信徒一切。他不解信徒的狂热,却喜欢这份崇拜。
我想,对于一个神来说,拥有唯一一个信徒,是极其危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