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盯着她看,沉默了很久:“你喜欢谁,我管不了了。”
黎越洋一顿,也不抬头看她,更不想与她理论:“吃饭吧。”
老太太一直看不惯她喜欢女人,明里暗里总要讽刺嘲笑,今天不知怎的,平静地劝说道:“你三十多了,感情上什么人可以胡闹,什么人不可以,要拎拎清楚。”
“不要折腾到有一天,连个坐下来吃饭的人都没有,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
老太太从前总想让她找个门当户对的照顾她,后来在年轻一辈里实在挑不出人,又想让她找个好拿捏的,但黎越洋作为独女,很早就拿到股份与实权,又能力超群,成年后几乎管束不了。
黎越洋的感情经历丰富,满心期待开始,惨惨淡淡结束,老太太历历在目。
黎越洋的魅力,只要她想,获取真心似乎很容易,老太太的固有观念里,总觉得黎越洋是在哄骗好人家的女孩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想起自己与卓曼相处时的踌躇与犹豫,黎越洋心里酸涩,她不知道如何经营好一段感情,因为她从未有过一段成功的感情。
她自小亲情淡薄,又因为家世身份,少有挚友,更不要提那一段段失败的爱情。
黎越洋害怕再次经历告别,因此开始害怕开始,而这一份害怕无人可诉说。
她看向对面那个伦理上亲密的老人:“奶奶,你觉得我不能好好和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老太太回答很快:“你们姓黎的,哪个安分地过完一辈子了?”
黎越洋的父亲并不是个安分律己的人,家风再严谨也无济于事,黎越洋的母亲出生在香港,自小接受的是西方自由教育,是以半点不能忍受。
这并不是秘密,黎越洋无法反驳,只好举例其他成员:“爷爷呢?”
老太太轻笑,又是个嘲讽的笑容,到底是自己的另一半,没再多说什么。
黎越洋难以置信,又多少懂了,大概是老一辈维持体面,其中委屈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老太太不相信黎越洋会输给卓曼,认定她先放出励荣加入并购的风声,再在过程中放水捧人,一切都是追女孩的手段。
黎越洋不说话了,她起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偏过头,似是不敢看她,但终于说出了心底的委屈:“你其实,也不喜欢我。”
她的爷爷因为她是女子不喜欢她,她的奶奶因为她身上流着黎家的血不喜欢她。
没有人会喜欢她的全部。
曾说过爱她的人,会一一离开。
她想要爱的人,也会一一离开。
可是黎越洋想,上天向来待她不薄,陪伴她走完一生的人终将出现。
她想念曾经拥有云天码头的母亲,又想起卓曼的笑眼,心中轻叹,脚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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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舶并购流程基本确定,卓曼进入海盛集团已是板上钉钉。
Sara回葡萄牙前,来了一趟北京。
远舶退出中国市场后,她所在的家族已不再拥有任何亚洲业务,Sara很大几率不会再来中国,并购事项谈妥后停留一段时间,算作怀念,也算作告别。
她大学时在清华交换过半年,北京是一定要停留的地方。
经过这段时间的共同工作,卓曼与她熟悉了些,远舶并购尘埃落定,心里也放松了许多,再加上外甥女即将过生日,卓曼本也是要回一趟北京的,便主动作陪。
宽泛点看,Sara与黎越洋还算是半个校友,卓曼陪同Sara走在校园里,自然想到了黎越洋。
卓曼喜欢黎越洋那么多年,如孙有仪所说“近水楼台”,默默暗恋并不是她甘心的结局,她也想过更进一步。
黎越洋与徐珍同岁,两人比卓曼大两届,她们从北京西城区最好的高中重点班毕业,坐拥最好的教育资源,考上名校的比比皆是。
卓曼以她们鞭策自己努力,按下少女的心动,摒弃不切实际的幻想,认真学习,好好成长,她在等待自己长大,等待自己可以站到黎越洋面前。
黎越洋自高中毕业便不再住在对面的房子里,只偶尔一些重要日子会来看看徐明珠,徐珍在北大口腔,学业繁忙,与黎越洋的交集其实很少。
卓曼因此也很少能见到黎越洋,等到她真的进入大学,将自己的新生活理清楚,再鼓起勇气去找黎越洋时才发现,黎越洋的心里眼里早就被另一个女孩占领,她那样意气风发的性子竟也能安于枯燥重复的生活,每天陪着那人呆在一间小小的实验室里,充满耐心,乐此不疲。
卓曼与程椰同岁,她曾经想过,如果不是那么执着于“准备好”自己,是不是在更早的时候可以有许多机会。
十多年过去,卓曼看向那熟悉的实验楼,依旧能够感受到记忆深远的刹那心痛,三十岁的卓曼思考,如果黎越洋现在会喜欢自己,那么过去为什么不会喜欢自己,她们之间错过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