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隆冬的深夜,救护车旋转的车灯发出来的光,将玻璃上的水汽都照亮。
金竹笙身体健康,除了生孩子,那是她第二次去医院。她跟在公公身后,头重脚轻的走进急诊室。
林海元迎过来,安慰道:“去得很快,他没受太多罪。”
金竹笙双膝一软,突然跪在地上,她扒着抢救的病床,躺在上面的纪春生,满脸是血,瞳孔已经涣散了。
她又哭又喊,摇晃着丈夫的身体说:“春生,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只要你醒过来,你想干什么都行!”
是公公和林海元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开。
纪春生的手突然从床沿儿上垂下来,金竹笙觉得他这一下,将自己的世界也给彻底打翻了。
金竹笙一把拽住了身旁的民警,歇斯底里地问:“他以前外出考古的时候头部受过伤,因此基本不怎么开车。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么寒冷的深夜里开车出去,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民警本来不想再往死者家属心上添堵,可金竹笙实在执拗,民警无奈,只好息事宁人道:“车上还有位女性,当场死亡。”
金竹笙的哭声像一场戛然而止的大雨,阴云密布中夹杂着隐隐的雷声,泪眼朦胧中她突然又笑了,声音尖厉:“我早就说过让他们断了!他就是不听我的话。他还是要去找那个女人……”
……
郝淮转过身,正对上她一双失神的眼睛。
金竹笙不想看见他眼中因为背叛了婚姻而无法释怀的自己,因此别开眼,冷淡道:“我得回去了,你多保重。”
她转身要走,郝淮突然快走几步,从后面抱住了她。
那时候他们在一起,他总是喜欢从背后抱住她,胸膛和后背之间没有任何间隙,两只手还可以做点别的。
他知道她不爱他,以前就不爱。
一个人嘴上可以撒谎,但身体却不会。
她的身体抗拒中带着嫌恶,肢体语言清晰而明确地说着我讨厌你。
但以前她会屈服于自己的情绪,就像是赌了很久的气,只要那口气还在,她就不能输。
但现在的金竹笙几乎在他抱上来的那一刻就挣开了他的怀抱,眉头紧锁,语气严肃:“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这辈子都没法报答。我不值得你再去伤害无辜的人。你把鱼藻放出来,不要打她,就当是我求你。”
她说完,像是急于甩掉一段不堪的过往一般,匆匆走了。
郝淮彻底死心了,他妄想的最后一点温存也荡然无存,那他还需要再承诺她什么呢?
阳光依然炽烈,舔干了青空里的最后一滴水份。
萧杀的气息里,已经是秋天了。
—
急诊上有个因为车祸送来的病人,病人的胸廓已经沉寂很久了。
吴主任让蒋麟派个人过来支援,方成悦洗好手穿好防护服就进了抢救室。
病人的面部明显有多处骨折,现场抢救的时候,为了保护气道已经做了插管处理。
吴主任看见他过来,明显愣了一下。
“你不是还在观察期吗?你来干什么。”
方成悦能听出他话里的嫌弃,解释道:“我做好了充分的防护,不会给大家造成麻烦。”
另一个姓张的主刀医生不屑的笑了笑,脸上的口罩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同时也藏住了心中的魑魅魍魉。
方成悦观察了一下患者的情况,虽然现场处置的人员做了插管,但从毫无起伏的胸廓上,他怀疑他们将气管插进了食道。
果然听见老吴说了一句:“先做气管切开术。”
吴主任抓起一把手术刀,将消毒液倒在病人的颈部,刀子落在喉口,皮肤和肌纤维被切开。
他找到了气管的环状软骨。
管子塞进去,几秒钟之内,病人的胸廓终于有了起伏。
吴主任注视着屏幕上的数据,问:“小方,你怎么看?”
方成悦观察了一下病人胸腔双侧的引流管,说:“胸内严重损伤,只要胸外按压结束,她的脉搏就没了……我建议试一下心包穿刺。”
张医生冷哼了一声,说不上是故意找茬还是他真的是这样想,“出血部位在腹腔,你怎么不穿刺一下腹腔?”
方成悦努力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怒火,尽量客观地说:“病人甚至连自主心跳都没有。穿刺腹腔?你准备好手术室了吗?”
“你!”
吴主任制止了身边的主刀医生,千钧一发之际,他没空跟他玩这种所谓的办公室政治,只是大声斥骂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这么多年你都学了些什么!!”
张医生丢了面子,即使戴着口罩,仍然能看出他酱红的一张脸。
吴主任做心包穿刺,试图减轻双肺受到的压力,但病人的心脏已经抽不出任何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