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感受着五脏六腑的疼痛,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次,又得感受一遭那样的痛楚了,算了,马上就要去见阿姐了,再忍忍吧。
假死简单,麻烦的,是要能遮掩过所有人的耳目,尤其是他,萧霁怀疑,即便他入土了,还会有无数人把他挖出来挫骨扬灰,生怕他复活了从墓里爬出来。
有人敲门,萧时舟过去开门,然后扭头对萧霁吼了一句“陛下来了。”
萧霁就地躺下,好了,麻烦事来了。
萧时舟蹲在萧霁身边,忍不住小声嘀咕着“都遣了多少人来看了?竟还觉得不放心?陛下到底是想让你活,还是不想让你活啊?”
萧霁躺在床上“谁知道?不要随意揣测陛下的意思,我不是同你说过吗?”
萧时舟窝在旁边,这一年的时间,他是跟在萧霁身边时间最长的,也是萧时舟,看着萧霁从风光霁月的萧大人,变成如今这个形销骨立,缠绵病榻的普通人。
普通人,就该生老病死,被一场风寒夺去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可为什么会是萧霁呢?
“兄长分明是为陛下做事的,可为什么,最后他却成了替罪羊?
萧时舟曾问过自己的父亲,他爹沉默半响,然后告诉萧时舟,这是萧霁的命。
萧时舟偶尔也会想,如果萧霁一辈子不曾出河州府,或许这辈子也能安康喜乐,而不是如今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就要在这里等死。
甚至,所有人,都在等萧霁死,包括平阳侯府。
“送给我阿姐的信,这个月的送出去了吗?”
萧霁不敢让人代写,是在他眼睛恶化之后,自己提前写下的,他能和阿姐说的话有那么多,不过是一年的信件,怎么会写不出。
然后一个月一个月的送出去。
“不过,这个月好像没有回信。”萧时舟觑着萧霁的神色。
萧霁只是点点头,然后摸索着去拿桌子上的茶杯。
“阿姐可能察觉出什么来了。”
“那她会来看你吗?”萧时舟有些落寞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比萧霁更怕死一些“你要走了,临走之前,不想见见她吗?”
萧霁没有告诉萧时舟自己只是死遁,萧时舟的反应,会让别人更相信他的死亡。
不过,阿姐说过,善良的孩子,该得到奖励。
“陛下马上就要来了,不要自找麻烦。”萧霁拍了拍萧时舟的肩膀。
宣武帝如今身子也不大好了,他自己就能察觉出来,但比起萧霁来,帝王要更恐惧死亡一些。
萧霁曾说过,若是宣武帝驾崩,绝不会留下萧霁活在这世上,毕竟萧霁知晓的秘密实在不少,为给新帝投诚,随意送出去一两个,宣武帝便会成为史官笔下的昏君了。
宣武帝本也已经写了密旨,他若驾崩,一些人是必然要殉葬的。
皇贵妃王翎,皇城司指挥使萧霁,赫然在其中。
只是没想到,萧霁竟要先一步去了。
萧时舟看着宣武帝在萧霁床边悲切的模样,却只觉得好笑,让萧霁死的,不也有陛下您一份吗?
萧言卿一直在分出心神盯着自己的儿子,萧时舟毕竟年纪小,容易被人蛊惑,尤其是萧霁,萧霁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连他都经受不住他的忽悠,萧时舟跟在萧霁身边才多久,两个人都成亲兄弟了。
萧言卿是真担心自己日子,重情重义,如今因着萧霁的事情,对他祖父和陛下十分不满。
这样会很危险。
萧言卿目视前方,看着萧霁气若游丝的看着宣武帝,君臣恨不能执手相看泪眼,分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多虚伪的场面。
“这天下能人异士,朕不相信,竟没有一个能救你的?”
宣武帝看着萧霁的样子,他从前也看过,将死之人该是什么样子的,哪怕看着精神头还好,但就是能看出来,死气是从骨头中间渗出来的。
宣武帝亲自来看了一眼,终于确定,萧霁真的要死了。
帝王有点可惜,又有一点放心,自从他知道,萧霁体内被下了两种毒之后,太医就和他说过,两种毒,解起来很麻烦,但若先解开一种毒药,另一种毒药便会好解决很多。
宣武帝犹豫了数日,最后还是沉沉吐出两个字“照旧。”
萧霁死了,便会是他永远的忠臣,他也可以原谅萧霁过去在他眼底下的那些小动作。
宣武帝在萧霁身侧坐了片刻,君臣二人什么都不曾说,却好似胜过千言万语。
宣武帝起身,看着萧霁“朕会厚葬于你,但,子昭,你不能再活过来。”
萧霁笑了,“这是自然,陛下放心,微臣会在下面等着殿下的,想来,也等不了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