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恒顿时了然,敛下了眉眼。
他之前一直对旧事闭口不提,就是担心随意触动过往记忆会对莫星寒造成什么伤害,却不想还是出了岔子。
萧月恒将失力的莫星寒抱紧,又往下瞥了他锁骨一眼。
这个位置,应当是那枚平安扣。
与那缕闪烁微光交相呼应的,还有萧月恒手腕间的白玉珠串。
平安扣忽闪一下,白玉珠串就会收紧一些,仿佛彼此之间有什么不可言喻的牵连。
萧月恒这会儿沉不下心多作思考,他转而看向婉娘,单刀直入:“还打么,不打我们就先走了。”
婉娘:“……”
她低声道:“我没想拦着你们。”
“你也拦不住。”
“……”
萧月恒没心思扯东扯西,直截了当道:“之前你一直没对赵有为动手,是因为你根本不想要灵息,对吗。”
明明是问句,他却用的陈述语气。
洛筝本来一心都挂在突然歪倒的莫星寒身上,远远听见这话,脑子里陡然闪过在屋子里 ,萧月恒给他留下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木尧村那么多人,婉娘偏偏选中赵有为?
正如萧月恒所说,婉娘作为梦官,除了占据过赵有为的身体以外,确实没做过别的伤害赵有为的事,反倒是一直逮着洛筝不放。
先前他只是占个梦就立刻受到威胁,入梦后才踏进村子又差点被“村民”摄魂,之后还被罗刹婆追着跑,进入幻境,连妖乌都优先攻击他……
虽然都没下死手,但可谓是针对得很彻底。
洛筝也对此非常摸不着头脑,就算想挑软柿子下手,那怎么独独跟他过不去?
可能这么说有些缺德,但作为宿主的赵有为对婉娘来说不是更好拿捏吗?
除非,婉娘从一开始就另有所图。
图什么?
一个梦官,不图凡人灵息存活,还能图什么?
洛筝冥思苦想,目光触及到身边哆哆嗦嗦的赵有为时,一段对话倏地在耳边回响起来:
“你有什么执念?”
“……我想让村子里的祭祀不再举行,这算吗?”
刹那间,洛筝醍醐灌顶。
所以赵有为会成为这个梦的宿主,很可能是因为……婉娘跟他有着相同的执念?
他们都想要废除木尧村的山神祭祀?
不远处,婉娘沉默良久,终于轻启红唇:“是,我对灵息并没有兴趣。”
她说完轻轻一点脚尖,缓缓朝着地面落下去。
在婉娘站定的同时,洛筝他们所处的贵人榻也在匀速降落。
萧月恒揽紧莫星寒,一同落到地面上,落点就在贵人榻之前。
洛筝见他下来,赶忙带着赵有为贴过去。
等元巧也落到身边,洛筝立刻很有礼数地喊了声:“师祖。”
元巧:“……?”
“灵息对我来说确实不重要,”与他们对立而站的婉娘再次开口,“只要那场祭祀存在,我就永远都在这里。”
有萧月恒在,洛筝都敢壮起胆子顶撞婉娘:“你就是一个梦官,没有灵息还能支撑梦境?”
婉娘看向他:“总归有别的法子,不是吗?”
闻言,洛筝微微愣住,当即想到之前钟庭所用的以魂养梦之法。
可钟庭是除梦师知道也就算了,婉娘在一个小山村里头又上哪儿知道?
就在这时,一旁的萧月恒缓缓丢出两个字:“山神。”
“???”
洛筝被这两字吓一大跳:“她是山神?!”
婉娘却摇摇头,轻声否认:“我不是神。”
她只是一个曾经在木尧村生活的普通人。
也不对。
还是有些不普通的。
山神以及那一场场祭祀,与她家逃不开干系。
婉娘家里靠做纸扎活为生,尽管收入不多,可整个村子里就她家会这个,足够以此生存下来。
山神祭祀是村里的传统习俗,而祭祀所需的一切纸活,一直是由婉娘家包揽的。
婉娘小时候性子很怯,敢做纸扎活,却不敢跟外人交际。
所以这场祭祀究竟是如何举行的,她一直到成年后才彻底知晓。
知晓的方式很可笑,因为被选中成为山神新娘的正是她自己。
婉娘一家从曾爷爷那辈就在替山神祭祀干活,结果代表命运的黑鸦竟然落在纸扎铺的招牌上,讽刺意味十足。
她妈妈因此在村长门前长跪磕头,可直到头破血流也没能让村长松口,只换来一句:“要是违抗神谕触怒山神,整个村子都得完,这是你娃儿的命。”
在黑鸦落到婉娘家的前一天,婉娘还在跟妈妈说,想去上学,还想去山的那边看看。
她妈妈很高兴,摸着她的小辫子说:“长大啦,不躲在家里怕见人啦?”
可最后一句轻飘飘的“是命”,就轻而易举敲定了婉娘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