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洲再次垂下眼眸:“……是。”
萧月恒掀开眼帘,凝眸望着顾成洲:“最后一件。”
他停顿了半秒,顾成洲就在这点间隙里,猜到了他接下来要问的话。
付闲……
“付闲,是不是在这里。”
萧月恒的语气依旧无波无澜,顾成洲却再次身形一晃。
他这次没有回答,但颤抖的指尖以及失神的瞳孔,替他给出了答案。
听到萧月恒最后那个问题,元巧和洛筝纷纷愣在原地。
付闲在这里?!
洛筝当即四下环顾起来,神色多了些许焦急。
当初付闲究竟有没有出事,他其实没办法确定。
付闲护着梵九逃到山道之后,自己又回身抵挡住那些紧追不舍的尸儡。
直到梵九听见崩裂巨响回过头,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剩那片勾在断崖边的残破衣角。
梵九不清楚付闲是不是摔下了断崖,也不清楚付闲最终有没有活下来。
但他希望付闲是活着的,尽管这个可能非常渺小。
元巧没像洛筝那样四下查看,她紧紧抿着双唇,抬手捏出一道搜寻法决。
然而不等他们谁先找到付闲的踪迹,始终缄默不言的莫星寒却开了口:“不用找了。”
洛筝跟元巧循声看向他,眼中尽是不解。
莫星寒也没故弄玄虚,直截了当道:“这个阵法镇压的根本不是无境谷,而是付闲的灵息。”
“……”
在洛筝元巧两人瞠目结舌的表情里,莫星寒迈开步伐,一边走向萧月恒,一边望着顾成洲道:“我应当没说错吧。”
顾成洲眼睫轻颤,仿佛失声了一般,双唇开合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萧月恒该问的都问过了,而这些最终串联起来,就如莫星寒所说的那样——贺宁布下魇阵,不是为了镇压无境谷,也不是为了害谁,而是要留住付闲的灵息。
贺宁并非作为梦貘的莫星寒,他没有造梦的能力,若是付闲命数已尽,贺宁压根没法阻止付闲的魂魄进入轮回。
除非,他能留下付闲的灵息。
萧月恒始终想不通贺宁布下魇阵的缘由,直到他见到贺宁那一刻,忽然就想起梵九说到与付闲最后一别的场景。
他想,既然贺宁不是为了报复谁而做下这一切,那贺宁会不会是为了留下谁呢?
至于是为了留下谁,已然很明了了。
洛筝喉咙哽得难受,他颤着声问:“二师兄,他当年……”真的死了么?
一想到付闲是为了护着他而死于尸儡之手,他整个人都快要被歉疚淹没了。
贺宁最了解梵九的性子,即便他话只说了一半,贺宁依旧猜到梵九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轻缓地摇了摇头,哑声道:“不是的,这些事与你无关。”
闻言,萧月恒抬起了眼眸,隐隐觉得贺宁可能准备说出当年所有事情。
果然,贺宁失神盯着脚下的竹叶,缓缓开口道:“是我一人之过。”
“是我造就了这一切。”
“是我害死你们,害死了所有人。”
其实之前萧月恒碰见的那个邪祟,还有一句话是真的。
那就是贺宁命中带煞,他生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
当年他还是那座村庄中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孩时,村民的确都因他的八字而躲着他们一家人,也从来不会给他阿爹阿娘好脸色,村里一旦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村民头一个就会将矛头指向他们家。
明明贺宁什么都没做,他阿爹阿娘也老实本分,阿哥们都乖巧懂事,可那些人就是能够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命相而憎恶他们。
那个通敌叛国的逆贼也确实看上了贺宁,并有意无意向贺宁爹娘提过想要带他走的念头,只是每回得到的都是婉拒。
贺宁爹娘从未认为他是天煞孤星的命,尽管家境不富裕,前头也还有两个男孩,可他们给贺宁的爱却一分都不少。
他们更没想过要将小儿子卖掉,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那个男人的提议。
也正因此,他们最后的死相竟是所有村民中最惨烈的。
贺宁不过是进山砍了个柴,再回家时,整个村子已然成了一片血海。
从庄稼到村里的那条石子路,五步一尸体,血水淌成了河。
而贺宁踉跄奔逃回到家中,见到的却是爹娘与阿哥被锋利弯刀腰斩成两半的尸身。
他能不恨么?
他要恨死了。
萧月恒当初入梦后碰见最危险的梦中邪祟,便是由贺宁满心恨意而生出的尸儡,攻击力尤为骇人,一度要将初次入梦的萧月恒捅穿。
只不过最终还是萧月恒略胜一筹,他成功斩破成百上千个怨念幻化而成的尸儡,并破除了数以万计的梦魇,将所有人渡入了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