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而且,在紧崩的情绪背后,还有一团更凝重的问题,挤得我的脑袋接近碎裂。我真想把小冰摇醒,她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
压抑几天的疲累和紧张一起翻涌出来,我连诉苦的人都没有。太阳落下后,西北大地就换了一副面孔,星星特别明亮,冷飕飕的风卷起尘埃,广袤的黄土中,我的抽泣也立刻被卷走了。多么冷漠的黄土坡,眼泪是毫无作用的。
王珒是成安侯的小儿子,我只在巴陵府见过他几次。模糊的印象里,他就是只精明体面的猴子。他怎么会带着小冰找到我,并且搞得满身狼藉。他的脸真像在油锅里被煎炸过,那天他指挥两个乞丐拖动木轮车,抽着皮鞭,目光凶狠,像是末日逃亡。那个画面一直留在脑海,若不是小冰真的躺在后面,我完全不会承认认识他。
当然他也听见了乔铮的话,那时他能慢慢挪动了。他挪动到小冰的床边,以奇怪的口吻叹息着。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呜咽的声音更像自言自语。
突然他对乔铮说:“有什么办法吗?治好将死之人,未来是乔医师的功德注。”
这话挺能刺激乔铮,不过他还是说,能不能活下来,要看小姐的运气。
王珒低头,细数他认识的药材铺,以及他力所能及,能搞到的红参。他拜托乔铮去送信,送了几次也没回应,于是又写了几个地址,拜托他再去送。
“我不去了,”乔铮冷着脸,翘着腿,“送了那么多,人家也不搭理你。人走茶凉,请你认清现实。”
“怎么这样说话,”王珒专注想心事,“只怪我平时对他们不够好。”
我并不傻,即使小冰没有清醒,王珒也未将实情告之,我也能预测到,外面的世界,某些东西在轰然崩塌。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护现有的一切,千万不能旁人知道,小冰还活着,还躺在朔方某间土屋里。按照惯例,依然每月给雍州寄一封信。雍州的几位老仆一直与我有联络,到了夏天会寄瓜果给我。可是今年,什么都没有,谁也没有发声,没有香瓜与水蜜桃,连薄薄的一张纸,我都没有收到。
至于成安侯府,王珒曾说过,让家人认为他和他的父亲都死了,这样才能保护他们。在我困惑的注视下,他并没有解释什么。
“青姑娘,最好写封信回去,让西北大营知道,你和乔兄弟在外面游玩。你们半个月没有回去,我怕引起皇城的注目。”他的伤势好了一半,已经有精力琢磨细枝末节。
“为什么要陛下相信,你们都死了。”我早说了我并不傻,能够封锁雍州,颠覆成安侯府,多半与长丰脱不了关系。
王珒笑了笑,损伤过度的脸有点扭曲。
“青姑娘,我不想骗你。陛下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父亲还赔掉了性命,我一个人百口莫辩,所以只能隐姓埋名。”
“那么…”我只想知道最关键的问题,“那么世叔在哪里?他不可能放任小冰不管。他被困在雍州,还是去了京都?还有小月呢?这俩人从小就分不开,小月去了哪里,她会受伤吗?”
王珒的脸更扭曲了。
“这个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青川姑娘,要是小冰能够醒过来,你最好别问这个。”
“为什么?”我激动站起来,“为什么不能问,他们有危险,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爷姥是西北侯,小月是嘉宁皇后的亲侄女,我们南宫世家…”
那时王珒递来一束眼神,是怜悯也是警告,他似乎在说,不要再提南宫世家了,而大厦倾覆时,碎石掉落的声音,真实在我心中响起。
在王珒可以自由行走后,他经常一大早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而连续的发信终于有了回应,某天他收到一个盒子,里面赫赫然塞满了银锭。
“我以为你写信是为了搞药材,”我失望地说,发现他从早到晚忙碌,也是为了弄钱。
“有了钱,我才能雇人帮忙,才能安全活下去。”他埋头点算银两,踌躇满志,“至于药材,有了钱也能搞到。”
那时我重新审视这个男人,和小冰比起来,他的生命力太强了,明明他也受了一样重的伤,可他蜷缩在角落里,只要扔给他一口吃的,他就能舔着伤口自己痊愈。
“你要钱的话,我这里也有。”我希望他不要偏离重点,“只要能治好小冰,钱算什么呢?”
他听到后,眼中掠过一种表情,辗转片刻,才斟酌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