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叔父淡而无味地陈述:“先帝是个宽厚的人。”
于是我只能沉默了。
所以,叔父拒绝了长丰的请求,还有这个原因吧。我突然想到。还有,他为何将这些事,也告诉我呢?
对了,长丰没有做过储君,他是在先帝逝世后才回来的,他应该不知道。
我探视着叔父的双眼,而他温柔地对我们说:“放心,如今的陛下,他并不知道这些。”
“我已遵循祖训,将这件事告之了我的孩子们。将来如何,万事随缘。如果陛下,愿意后退一步,”他带着微弱的深刻的祈求,“如果师弟手下留情,那么这桩捆绑几百年的契约,就此作废。”
朱翼盈盈大眼含着热泪,她把头埋在父亲的胸膛,很久很久。她用滚烫的热泪,和悲切的哭声,让这间石室温暖了许多。
“小冰,”她哭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找我,“把那块石碑砸了。”
好啊,我正有此意。徒手不行,要找把大锤。
叔父却制止了我。
“当时这张铁券,一共制了两块。”
我紧张起来:“那还有一块呢?”
“另一块在皇陵,随着君主子炎长眠。不过,我没有亲眼看到过。”
这位老人家真是执着,这种东西,还抱着睡觉。
叔父站起来,把石碑反扣回石桌。
“天色已暗,我们要回去了。”他一手拉一个,准备结束这趟旅程。
这样可以麽?我和朱翼满心不安,不停地回头看,觉得他的行径有点虎头蛇尾。
他自顾自地说:“回去后,你们要诚心悔过,向姑母道歉。她留存于世上的东西不多,那张画像,是她的心爱之物。”
是你的心爱之物吧。果然,朱翼又变了脸色。
第13章 南宫世家(七) 佑珍家总是闹哄哄的。……
佑珍家总是闹哄哄的。她领着我在卢府上下行走,认了很多亲戚。那些脸蛋粉嫩粉嫩,穿着红黄碎花衣裳的妇人们都不停夸我。我忘记她们具体说了什么,因为她们太能说了。这个家真的好热闹。几个孩子跑来跑去,他们抢东西,相互打架,接着又一起挨骂。女人们也总是聚在一起,说话也和打架一样,把相同的事说上好几遍。
所以,这个地方不能有秘密。我刚到的几天,就接受了姐夫的盘问。
“这次陛下悄然南下,应该与世伯见过面了吧?”
我点头,他带着全家一起拜见的。
佑珍激动不已,我来了好几天,每天和她一起吃喝,竟然没有告诉她。
“陛下也就那样啊,凶起来,可要杀人的。”我实话实说。
她一手拍过来:“这个傻孩子。”
“那么,小月也一起去了?陛下问了些什么?”她又问。
我发觉他们都存着那个指望,或者,都有某个共识。
“陛下只和叔父说话。小月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佑珍有点不相信,而她的夫婿又说话了。
“陛下是不是玉体受损了?听闻回宫后,召见了许多医官。”
我抬起头,一片纯然:“我们拜见的那日,他挺好的。叔父还和他比划拳脚功夫呢。”
他不信。
“那成安侯呢?他怎么被解了职,还销声匿迹了?”
“王爷爷麽?”我故意细嚼慢咽,品尝白米饭,“我没见到他。不过他高升那会儿也挺突然,所以不用奇怪。”
佑珍的夫婿,人人叫他卢文七,是个耿直的男子。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也不喜欢别人掩饰。他发觉我有所隐瞒,就不高兴起来。
佑珍劝道:“她一个女娃娃,知道什么。你吃饱了酒,同孩子计较。”
姐夫想想挺有道理,就不言语了。佑珍在夫家挺有地位,虽然她不算家里的长媳,可是亲戚的往来应酬都是她出面。如今她更有地位了,因为雍州本家正在重建,眼看又是一派欣欣向荣。
我从那时觉得,自己面对的世界,已不再是细雨绵绵的小仓山了。佑珍不再把我当作小孩,虽然她嘴里这么说。我在镜中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也看着我,那是同龄女子之间的审视。
她说:“不知道世伯对你,有什么打算?”
我在梳头发,头发乱蓬蓬的,都打结了。
“以前阿爹就觉得,小冰是老宅最有出息的,他看得果然没错。”她接过篦子,替我打理,“女儿家,要保养好头发,除了生得美,头发也很重要。阿姐小时候,也很想打扮得鲜亮活泼,去雍州大宅做客。”
我小时候也有类似的愿望。回想收到荐书的那一刻,心情就像鼓了帆的船,可是转眼间,家就没了。
“小冰,你不开心麽?”镜中的我,脸上写着心事,“你的命真好,世伯待你如亲生女儿。将来嫁娶之事,看来他也会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