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知后勃然大怒。因为向我上禀的前桥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们也认为招待客人更重要。而祭拜仪式过于繁琐,仓促之下不能安排周到,今年就请太常寺代劳吧。
“陛下,那里的老祖宗通达明理,皇后娘娘更明事理。偶尔缺席一次,她不会怪你的。”
他们认为我追思皇后,才执意要去的。可并不全然这样。闵代英振臂一挥,扯起的衣袖过于宽大,连雍州都盖住了。那让我莫名感受到威胁。我陷入沉默,连羽林卫对他的亲近,都没让我感到威胁。我从不怕他动武。可他的长袖让雍州显得可有可无了,没有人在意南宫世家,很快没人会在意铁麒麟,没有人会在意我。
我叫他来中殿,问他为何取消船期。显然他未料到这件事令我如此生气,犹豫片刻,随即答复会安排好一切,陛下可以如期上岛。可我没消气,用阴晴不定的口吻质问他。
“你知道国库内金币储量不足吗?居然答应每年给渤海国数千黄金。”
他低头回:“臣知道。但是粮食更重要,除去供给平民更能充军饷。而且南方绸布充足,鼓城大门已开,不愁换不到金币。”
“说得轻巧,谁去鼓城呢?”
看来他早想好人选,我当即打断:“你想栽培灵婴,叫他去吧。他该受受磨练。”
闵代英沉默一会,随后笑道:“臣不敢有异议。若让宝勤跟着会更好,他懂绸布,他也认识乔大爷。”
我又说:“叫南辰跟他去。羽林卫的差事先交给阿松。”
他明白我的用意,很快答应了。
“这个月为渤海国的买卖,大家劳累得很。你顾虑得对,兴师动众跑一趟雍州不值得。不如就近找个地方赏月,就我与爱卿两人。”
他有些不解,试探地假笑:“花好月圆夜,陛下该邀美人,怎么邀我这个瘸子呢。”
我让他回去了。回去时他是惊疑不定的。我到底想不想杀他?我自己都不知道。思考很久,临近中秋的前一晚,我想到南山寺。那里的钟声能让我平静。
叮咛阿松不要惊动其他人。阿松又惊又担心,他担心我又犯病了。
“陛下,你想干什么?”
那里的晚霞很美,我很久没去了。挑一坛好酒,瑶池仙酿,这个名字好,喝完就能上天。对方准时赴宴,身旁只跟着家仆。
寺庙幽暗,没有点灯,他语气很轻松:“陛下,当年我来这里,是想结果自己,不过今天臣可不想死。”
我笑了笑:“代英,你知道我收到多少秘奏?陈条列纲,告你谋逆。”
“陛下相信吗?”
我揭开酒坛,一人一壶。他摸着杯壁,专注地审视这一盏酒。
“臣知错,同渤海国交从过密,耽误了雍州之行。陛下,臣重视鹿人王,因为他能供给中原充沛的粮饷…”
我让他不用解释。我对这些没兴趣。
“怎么不喝?”
他握紧杯子,一脸疑神疑鬼。站着的家仆更着急,恨不得砸掉杯子。
“代英,我让你一人来的,你带家仆不要紧,居然还敢带杀手。”
突然抽出腰上的刀,朝房梁掷去,然后阿松一个扑身,将梁上的人拽住。哪知此人轻功很好,一个侧身,巧滑溜走。阿松翻身要抓,只抓住脚踝,两人重心不稳,直接砸向窗格。两个大块砸过去,年久失修的窗棂承受不住,咔嚓脆裂,整个儿全塌了。因为动静很大,暗中埋伏的羽林卫都闯进来。
“闵代英,你果然要谋逆啊。”
他马上反驳:“这些人是来保护陛下的。”
“既然如此,他们就该劝你饮下这杯酒。有你在,我的日子就不安稳。”
众人猜测今日我要杀他,皆下跪求情。大公子宵衣旰食,对铁麒麟忠心耿耿,请陛下网开一面。阿松对这伙人闯进屋十分不满,痛骂一顿,叫他们全滚出去。然后他也跪到我面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这下我杀心四溢。拾起刀,同时捏住他的脖子。
他憋着气,脸通红,然后愤怒地瞪着我:“陛下,若不是我的腿废了,单打独斗,你未必打得过我。”
阿松被他的话吓到,连忙抱住我的腿,生怕我一刀宰了他。而他的小童扑到地上拼命求情。山上的钟撞了一声,心里一震,哪个时辰了,晚霞渐渐退去,天色越发灰暗。
也许闵代英的存在,打击了我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是的,此刻我意识到,即便从小放逐异乡受人欺凌,即便我待人温和谦逊,从不摆君王的架子,但那种优越却暗压于心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