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没有人。刚才给他擦身体,我就找不到人。
所以坦白告诉我,我一直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笑道:“喜儿,你在琼华宫待了很久,有一天你惊觉,当皇后就是那么回事,她能做的,你都能做,而且你能做得比她更好。那时候,你对皇后是怎样的感情?”
“哦,这么打比方不恰当。想象一下你不在琼华宫,而是定乾坤的中殿,你就能理解我的心情。”
果然,你这个逆臣!我连忙又到门口张望,左瞧右觑,生恐给人听见了。
闵代英就纵情大笑。我大怒,难道他不怕我去告状。
“是你先问我的。若是我说假话,你的表现就不会这么精彩了。”
“大公子病糊涂了,病人专说诳语。”我端正挺直坐好,“我要回禀陛下,公子还需多修养两日,神思清明才能上朝。”
停顿片刻,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嘴脸,又小心翼翼确认:“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吗?”
他靠着枕头,热度退了,又逢年假,他难得清闲,轻松告诉我:“不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母亲已经吃斋念佛了,父亲会以我为荣吗?小弟会被我害死的。而你呢,我永远也娶不到你了。”
我很震惊,他把我也算在里面。
“喜儿,虽然你和爷爷一刀两断了,但你还是站在他们那边的。如果我真做逆臣,把陛下杀了,自己坐进中殿。你肯定和我势不两立。你会看不起我的。”
元宵节那天,各式宫灯点亮,那八对龙凤呈祥像一排红色焰火,艳艳烈烈,照耀着飘零的雪花。那天单立终于正式册封侧妃了,封萍萍为温容夫人,这是他给她想的封号。我看着萍萍,不知是喜是悲。雪片到处飞,见到萍萍的笑颜,我突然觉得寂寞了。
晚宴设在中殿的后院。代英带着沅水和小娟赴宴,他给她们各做了一盏花灯。两个女孩给太后磕了头,又给陛下磕头,然后走到我面前。我见她俩傻傻笑,就问捧的灯是什么花样?
女孩们告诉我,这是一对鸳鸯,闵代英做了很久。
沅水又凑过来:“小姨,阿爹说今晚他要请旨求娶你。”
同往年一样,他奉旨赴宴,同单立一起,演着明君贤臣的戏码。我从来没有那么不耐烦,等待那场晚宴结束。单立会不会不答应。他清醒时,可没说过几句他的好话。后来他出来了,郑大人陪在身边,二人交谈,都没看我一眼。只有郑夫人到我身旁,拉着我的手,眯着眼睛笑,连连说恭喜。那时我松口气,那片飘落鼻尖的雪直接化开了。
这就是我嫁人前所有的故事了。实话实说,我不值得公侯小姐模仿学习。若不是闵代英执著的追求,恐怕我会老死在琼华宫。而且嫁给他,我也没能享福。后来吵架时,他说因为母亲老了,郡主府需要女主人,不得已才娶我的,把我气个半死。他从不说甜言蜜语,他公务繁忙,他不知道家里的账房在哪里。除去这些,就是长期的提心吊胆。我陪着他,体会着伴君如伴虎的滋味。有那么一次,他差点死了。我惊魂不定,让他辞官避世。但最终他没有走,也不让我走。他抓着我的手,喜儿,你逃不了,我也逃不了,咱俩的命是拴在一起的。
第111章 幻思(二) 天热得很,我想去九鹿山庄……
天热得很, 我想去九鹿山庄避暑。起初老郑委婉地阻止,邺城的船快靠岸了,陛下答应接见茶商的。后来代英抬了抬眼, 他就不说话了。不懂他们在盘算什么, 我懒得管, 只要能暂时离开这座牢笼就好。
自从那年中了瘴气, 漫长的时间里, 我手脚无力,进食完就要呕吐,瘦得皮包骨头,一度病入膏肓。前桥阁对外隐瞒了此事,只有极少数人能见到我。君上变成废物,诸臣会作何感想。我要是死了,心里倒不觉得有遗憾, 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把我埋了吧。
那种绝望的心情下, 母亲哭得声嘶力竭。不过叫我回神的却是前桥阁递送的冷漠的目光。他们跪在板砖上,面容比板砖更冷。他们在权衡得失,为铁麒麟考量未来,思索谁能替换我。那刻我猛然醒了, 死倒无所谓,但不能被轻视。我努力爬起来找我的剑。然后他们就开始扇自己巴掌, 齐刷刷的,一掌又一掌, 又狠又快,扇得自己面目狰狞。那清脆的啪啪声,是警醒也是威慑。君王不能软弱, 不能轻言退场。
后来过去多少年,我记不清了,有一天我扶着木杖勉强站起来。阿松那张永远板正的脸豁然松开,他的手在抖。然后他跑出去叫人,没想到,第一个来的是闵代英。更没想到,今后的岁月,他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