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两手按在琴弦上,隔着香雾,朦胧的眼眸藏着笑意。
“娘娘,我懒得嫁人了。”她笑道,“嫁人,生老病死,还是寻常人的一生。遇到他,我的心真正跳动过,那不是为活着才跳的,对我已经足够。”
很疲倦,又躺到床上睡午觉。梦里的我总弹不好琴。天性笨拙,别人能捕捉的韵律,只有我不会。韦思舞的某些神态令我想起小月,他们都有心爱之人,含情脉脉,对凡尘俗世不屑一顾。我也有心爱之人,那是谁呢。我被命运的手推来推去,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心。
眼里的雾散去,醒来已近黄昏。妆台上的水晶缸五彩流金,里面有颗大海珠,浑圆晶润,倒影着我的脸。珍珠雪白,而自己的眼珠漆黑明亮。不得已承认,我的脸和我的眼睛,一向冷静又冷淡,所以不如小月讨人喜欢。慢条斯理打理一把头发,想象着与单立两相情悦,白首到老的情景。摸一摸自己的心,噗嗵噗嗵,如往常沉稳。侧过头,发觉小葵在外等候,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小葵忍着笑:“娘娘,陛下问屏风收拾完了没,若收拾好,劳驾您过去瞧他一眼。”
他又说陛下明日要搬回中殿去,可太后不许,两人都不太高兴。孝姑立在一旁,端着洗脸水,也催我快过去。只是今日我情绪低落,路过湖边时想看水鹄,大概因为天冷,它们都不出来了。
单立披着衣服,坐在床头,问起早上韦思舞说过什么。我告诉他迁坟的事,他没什么意见。又提及孝姑有个儿子十六岁,想送去雍州读书,已托了韦小姐带他过去。
他垂下眼睛:“我往外赶人呢,你倒好,塞亲信去,给我惹祸。韦伯林一定来找麻烦。”
我看着他,轻声说:“孝姑提过好几次,我答应她了。”
怪冷的,身子往被窝靠。他见我这样,就笑了。
伏到他的肩头,他也轻声昵语:“一会儿你扯个谎,说前头有事,好让我离了这里。”
案头有几件奏本,可他在看卷起的小册子。过年时咱们一起看的几出戏,他喜欢潮生万象,就寻了书来看。
“你说神仙给潮生本事,能上天入地。结果他什么也没办成。世间万象,循规蹈矩,岂可由一人掌握。倒不如对身边人好点,才不枉这白得的恩典。”
最后的话我听明白了,连连点头,将这几天服侍他的功劳全揽到自己头上。
“你就该对我好点。”
他抿着唇,似笑非笑,问水月楼的东西收拾完没有。他知道我睡了一下午,不愿来见他。
悠悠然反斥:“不是还有萍萍嘛。”
他竟然打诨兼轻嘲:“你醋劲那么大,萍萍见了害怕,都不敢靠近我。”
我低下头笑,案头有面铜镜,瞥一眼自己,脸上并无笑意。
这时母亲走进屋,问我俩在说什么。又让我别引他多说话,叫人好好休息。
我笑道:“没说什么。我想着白条姑娘在外无人照顾,找陛下说这事的。”
母亲立刻说:“我本意叫人进来的。早前你大发脾气,如今他装聋作哑。你若真贤惠,把人好好安置了,省得我这个老的来操心。”
我委屈回答:“我是想安置的。叫王琮进来问,他又不理我。如今求了陛下,我想亲自去看看呢。”
母亲就看着她儿子,她儿子胸膛吸口气,刚才红润的脸颊又变白了。
真好奇那个叫白条的女子。萍萍就算了,她凭什么也霸着单立的心。问谁都不说,尤七老跟我打马虎眼,金士荣一心向着单立,王琮胆子更大,干脆不见我。这样我就越发嫉妒,好像她是什么奇珍异宝,指望那么多人深藏呵护。
按捺着性子,偷偷瞄单立。
单立就说:“有什么好看的,你肯放过她,就是我的福气。”
他说得很轻,只有我听见了。当时我的两臂支着被褥,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他目光平静,却能洞悉我内心所想。我有些心虚,连忙低了头。
母亲见我俩都不啃声,走来问晚食吃什么。哪知单立掀开被子,他的病好了,晚上要去中殿见人。
我附和解释,北庆牧场的铁佛人起内讧,二当家砍了大当家,如今要个人去调和。户曹李大人等了一个月,要陛下做个抉择,这事耽误不得。等雪化了,草长出来,牛羊马鹿要人管的。
母亲没法拦他,意思叫萍萍跟去伺候。萍萍进来,说炉子上炖着鸽子,她得亲自看着。母亲又命两个大宫女跟着,走到一半路,单立将他们打发走。抓着我的手,一路走到中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