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急赶回去,因为自己媳妇快临盆了,如今府里只有他们小夫妻,她很不放心。
我记得这件事,姣姣表姐要生孩子了。郡主府添丁,是件大喜事。
“此行请郡主陪同,耽误你家正经事了。”
郡主很直爽:“娘娘别这么说。我年少时结识云罗,虽然许多年过去,心里依旧惦念她。这次故地重游,没想到,老宅竟存了许多画像。哎,她永远是画里那个模样了,我就不同,老得目钝气浊的。”
我一直好奇某件事:“郡主娘娘有次说过,我的模样很像姑母?”
她笑道:“猛一看,的确很像,就像重叠的影子。不过你们是不同的。云罗太娇贵,一块帕子沾了污渍,她就不要了。小时候,我与她一直合不来。我是皇家贵女,凭什么看她脸色呢。后来我奉旨远嫁,她则接到御诏,等着与当时的储君大婚。某天夜里,我和她一起哭了,我这才知道,咱们的命运是一样的。”
她给的茶水略微苦涩。仔细咀嚼,男婚女嫁,纵然有不如意,她和你的命运到底是不同的。南宫云罗重感情,爱他人胜过爱自己,她的人生必然比你幸苦。想到这里,牵连出许多旧时伤痛,转身望着潋滟水光。这时崔流秀推门进来,药膳炖好了,百合加大枣,每日配着早饭一起吃。
“哎哟…”郡主见我走神,就对崔老头说,“这些养生的东西隔几日吃也行,何必带上船来。”
老头笑道:“老医官要求按方子吃的。陛下那性情,他记住一件事,必要盯着一板一眼做的。”
郡主自然明白,安慰我:“瞧陛下急得。娘娘别急,你们都年轻呢。”
我的舌头卷起苦涩的茶叶:“我不及表姐有福气,她快做母亲了,我这里都没动静。”
郡主圆润的两颊没有预想的喜气洋洋,却郁郁沉声:“娘娘,其实我可担心呢。那两个小的总是吵架,原以为一个憨一个娇,等做爹妈的那天就会好。谁知一日比一日差,竟是过不下去的兆头,我能不急么?”
他们为何吵架?舔了舔裂开后又愈合的唇,我的手心一时冷冰冰的。
“哎…这孩子从小扔给他舅舅,婚事由朝廷做的主,我从没管过,心里亏欠得很。他不大与我说心事,他大哥又去外任,媳妇更不贴心,我瞧着都可怜。”
郡主的手很潮湿,黏糊糊的,贴着我的皮肉。
“娘娘,如今你发愁没孩子,等有了孩子,发愁的事更多呢。我只盼孩子平安生下来,英儿早些回家。那两个若不愿意过,我都随他们,分院各住求太平。只要一家子平安就好。”
她的口吻与佑珍很像,祈求一家平安。我有点动容,握住黏糊糊的手心。等回宫后,需请二公子叙叙旧,他一定吓得脸色惨白,还得好言安抚他。心里有些使坏地想,找人割掉他的舌头就好了,若他不说话,对表姐和对我都有好处。
等船渐渐靠岸,正是落日时刻。此时我没了心情欣赏风景。安福郡主与我一路叙话,唠叨生儿育女的琐事,害得我也担忧生孩子的事。难怪尤七如此谨慎,叮咛我养好身体,听过来人描述,生孩子真是要命的事。
我俩一起下船。有点冷,快入秋了,我拢了拢披风。抬头眺望,黄盖朱轮车停在不远处,单立在那里等我一起回宫。附近还停着几辆车,应是等同行官眷的。刚从甲板下到石路,一个褐巾包头的小童迎面跑来,眼神一溜,瞧着安福郡主。
“怎么了?”郡主显然认得他。不过我在场,那小童不敢说话。
我心里有些不安宁,也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童脸上的焦虑很明显,他说家里公子娘子大吵一架,少夫人动了胎气,又疼又气,郡主娘娘快些回家吧。
安福郡主立刻飞走了,我独自走到马车停泊的树荫下,单立正坐着闭目养神。
若娄姣姣出了意外,这份罪孽不得算到我头上。我无意招惹她的。可是,若她得知自己母亲是怎么死的,她一定受不了。刚才安福郡主说过,生个孩子要流多少血,她此刻就在流血,满身都是血。我仿佛看得见似的,害怕地闭上眼睛。可是,我并没有做错,她母亲罪有应得,她杀了自己的夫君,流传出去,对南宫家的声誉有损。
“小冰,你在臆想什么?”
而且,是单立叫我去做的,他跟柳家武馆谈好的。瞧他跟没事人似的,还摸着我的脸,说我给海风吹化了。我蜷缩着,缩在他胸膛,暗自祈祷娄姣姣一家平安,我不想再沾着谁的血了。从我决心跟随单立的那刻,四周总是血海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