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丰也是他的子孙。你真厚此薄彼。
“老臣早年提醒过恭王,让他分些差事,给闲散王爷做做,也能增进些感情。”他摇起头,“他不听的…有年中秋,旁人故意激怒他,要他出兵南岭,好接你回来。他性子偏激,为这事杀掉很多人。后来,亲贵们都疏远他了。我也不敢乱说话。”
“单容如此做,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悲叹,“那时已经晚了…”
他闭上眼,仿佛等天上的重锤掉下来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纠结一处,长篇大套讲完,满眼沉重望向远方,直喘气。
我倒不知该如何处置他。金士荣等在一旁,见老人跪着狼狈,又将他搀到椅子上。
“陛下,王爷已死,说这些多伤怀。还是眼前的事要紧。”
是的,眼前的事,先不要管这些前尘往事。等夏天过去,满宫的白缟可以拆了,我要举行封后大典。
元绉还抽着气,大概不敢同刚才那样言辞激烈。只说皇后人选,需要世家推举,一品夫人保媒。
金士荣笑道:“这些容易办。老师同意这门婚事就好。一会儿请三小姐来给您磕个头。”
第62章 解语花(一) 两天前吃饭的圆桌上,爷……
两天前吃饭的圆桌上, 爷爷突然提到,他已递上辞呈,大概等今年过去, 就预备告老还乡。
“七十而致仕, 老于乡里。”他如此说。
那天恰逢阿爹的生辰, 全家难得聚一起吃饭。两张大桌子摆在花厅, 乐师吹奏风月无边, 箫声随暖风而过,脸上热噗噗的。有点热,但月色很美,大伙儿也挺高兴。厨房一个劲上菜,鲈鱼很新鲜,羊肉炖得又烂又入味,石榴籽淋上牛乳, 制成冰碗,水灵灵又解渴。于是阿爹提起酒杯起身, 那时爷爷就说,他跟主上提了,他想告老还乡。
大伙儿停下筷子,连乐师的小曲也停了。阿爹举杯的手都僵硬了, 很久,他代替大家问了句:父亲说笑吧?
三叔与四叔想从新开的漕运上谋个闲职, 已托人说了不少话。如果真的举家搬迁,谋划的差事不仅要丢, 连京都的生活都要放弃,这叫他们如何忍受。
爷爷冷笑:你们两个,晒个毒日头都要发晕, 还想去监工修路。想留下也可以,自己谋出路,别再指望丞相府的情面。
而阿爹的反应更大,他瞒着母亲,在五斗巷买下一间大宅,养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外室。如今外室要生孩子,要钱又要人伺候。他怎么能搬到岐州乡下,又怎么能带女人吃苦。
爷爷依然冷笑:老二欠账房的钱,从前的一笔勾销,之后再有花销,不准以元府的名义赊账。
几个儿子都很生气。他们谋个小官做做,或者花点钱,有什么不对。老大用得难道不多。为了保住他,父亲都去求娄柱尘了。父亲就是偏心。
不欢而散。我站在空荡荡的荷花池边。仆人呆呆问,两桌菜怎么办?厨房还有汤在炖呢。
走到母亲房里,阿爹娶的外室是什么人,你怎么不问呢。
母亲笑:“怎么?你担心他不要我了。”
我气道:“当然不是。我担心没过几天,他不要人家,又要你去收拾局面。”
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那女人一巴掌,把你的牙打掉了。你还要帮她打点回家的船。
我的几个叔伯,都是不同女人生的,可想而知,爷爷娶过多少个。兄弟之间没话讲,偶尔回家一趟,不过问候老子,再看看孩子。各房都有妻有妾,日常围在一处打牌,聊聊闲话,其实相安无事。男人的事,她们很少过问。只有二房比较特殊。也许母亲比较能干,或者爷爷偏疼她。只要阿爹在外头惹了事,人们都知道去丞相府找周娘子。
看阿爹刚才的情况,又是天雷勾地火。要是那外室真生了孩子,到时没钱给又要搬家,孩子八成要扔给母亲。
我到处找爷爷,得叫账房看着阿爹,别再给他钱了。将来无论搬去哪里,我们家禁不住这么挥霍。
推开门,爷爷在祠堂。他对着几尊牌位,微微颤颤跪拜。于是接过香,我也拜几下。看他眼角噙着泪,只好将满肚的话憋回去了。
他便说:“喜儿,满朝文武都喊我老师。其实我连儿子都没教好,一个都没教好。”
他很伤心。年纪越大,骨头越脆弱。
我动容说:“不是的。大伯多孝顺你。阿爹和几个叔叔,他们心肠都好。因为有爷爷在,大伙才过得那么舒心恣意。”
他却更伤心了,口口声声对不起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