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王珒倒是规规矩矩跪好,“这么晚了,三小姐还在这里哭,你们来的正好,快些劝她回去。”
他先来和我解释。
“你闭嘴。”我低声说。
青川把小冰的双手扯开了,看着她的眼睛。
“你在这里哭,是真的伤心还是心虚内疚?”
她连忙摇头,像只松鼠扒着树干,青川推开了,她又立刻缠上去。
“姐姐,你想岔了…”她意识到随时会决裂的亲情,抬起眼睛,“我只是来送送他。”
青川哽住了,指着王珒:“和他一起送吗?他做过什么事?你知道却不告诉我。”
女孩意识到越说会越糟,于是一股脑粘在对方身上。
“姐姐,你要相信我。”
青川毫无怜悯地推开,她走到屈巾花横躺的地方,抽出那柄长剑。
“把他杀了,我就相信你。”
剑扔过来了;王珒明显哆嗦一下。
青川只看着妹妹。小冰根本提不动那柄深沉的古剑,手抖得厉害。
她手足无措坐在地上,我于心不忍,想把她拉起来。她完全漠视我的存在,一把推开我。
“姐姐…”也许青川是她在人生变故后仅存的寄托,她执拗地依赖她。
“青姑娘,”王珒松了口气,故作无辜,“你不会真让三小姐去杀人吧。那天我已经认错,你要是还不解气,打骂我都不会还手。刺我几刀也没事,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
青川真的拾起剑:“那你别躲。”
王珒的脸色变了,控制着颤抖的下颌骨,他没料到代表世间纯良的女人也会杀人。
我把小冰拖开,这样王珒曝露在明晃晃的刀刃下。他不知该继续笃定青川的良善,还是躲到屈巾花身后更保险,眼珠子直打转。
青川双手提剑,朝男人蹒跚走去,连日的风波打击令她憔悴又虚弱。
“青姑娘,你可别激动。”
他也看清她的脸色,决心任她发落,所以乖乖蹲踞在她面前。
青川的眼眶里都是泪水,望着远处穿红着绿的弟弟。
“姐姐…”小冰发现她的异常,大声喊:“她要晕过去了。”
她挣脱我的手臂,朝前方奔去。青川再也握不住那柄沉重的剑,她拿手捂着肚子。这个动作把屋里剩下的三人都吓住了。
我和小冰只能无助对望,王珒愣一下,连忙跑出去。
“你扶好她。我去叫乔铮过来。”他这么说。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抱着生死垂危的孕妇,我害怕极了,又后悔又害怕,刚才不该说那番话刺激她。她受了我的刺激,妹妹又令她失望,她恨的人就在眼前,她却无能为力。
我托着她的身子,保持纹丝不动;小冰则相反,一会掐她人中,一会又搓她的手背。
“姐姐,我错了。”她的眼神近乎疯狂,语无伦次,“都是我的错。可我没害小花,你要相信我。你顺口气吧,我真的没害小花。那是意外,我也心痛极了。”
她反反复复地说,她没害小花。她知道那是沉在姐姐心底的疑问。
青川没有晕厥,她比我想象的坚强。发觉我们惊慌失措,示意小冰不要哭。她挪动一下,我身上的佩剑硌到她的腰了,于是她自己找了舒服点的位置。比起她的镇定,我和小冰都像小孩。
“傻孩子,”她摸着妹妹满是泪痕的脸,“那年你来朔方找我,我带着一家保护你。也许旁人说得对,你真的长大了,不需要我的保护。”
她很爱惜地摸着妹妹的眉眼,想要再看清楚一点。
小冰敏锐地感受到她内心的变化,紧紧捉住她的手,孤注一掷地说:“姐姐,我真的没有隐瞒你。王珒告诉我可以来邺城,我就让小花带我来了。可是我没想到你怀了孩子,陷在万家庄不能走。本来我们可以走的,根本不会撞见羽林卫。”
我一直没动,原来硌着青川的剑柄如今顶到自己脚踝,生硬又疼痛。她这么说代表什么意思。
“我怎么会有心害小花呢?”她喃喃地重复解释。
她的心当然不在屈巾花身上。我依然托着青川,身体越来越僵硬。终于她能拨开迷雾,发觉我的存在。她只把余光留给我,接着埋下头,想了一回,还是姐姐重要。反正在她心里谁都比我重要。现在我能体会青川的失望了。
“姐姐,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她听见门外的喧闹,许多人的脚步声,“我以后再也不自己拿主意了,只听姐姐的话。你带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