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跪姑姑,是觉自己顽劣,叫姑姑难办,心生有愧,是您该受的。”肃月上来扶她,李笑笑便就着肃月的起身,然而她并没觉得这一跪多余。
季姑姑大抵是心疼她的,她清楚的很。
可心疼她不是她胡作非为的理由,一颗炽热的善心被践踏过是会变冷的,她不愿意将人的心如此磋磨。
因而,但凡人待她一分善意,李笑笑都愿以十分回馈,善良这东西在世间太可贵了。
“公主既然知道叫老奴难办,为何还要办?”季姑姑狠狠咬了咬牙,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公主可知道错了?”
“...”李笑笑闻声,却是默了,她眼帘微微垂下,掩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不知在想着什么。
“肃月,去取戒尺来。”看着面前的小公主默不作声,季姑姑深吸了一口起,侧目对肃月说道。
“季姑姑...”肃月冷不丁被叫到,那双眼里泪光闪闪。
陈菩将季姑姑送到遗宫来时,季姑姑是带着一把楚皇后钦赐的戒尺的。
那戒尺便是拿来打李笑笑用的,可小公主习礼通达,一向乖巧的很,季姑姑也从没找茬动戒尺打过她。
且小公主娇娇弱弱的,谁人舍得动一根手指头。
“笑笑认罚便是。”肃月止步不前,李笑笑开了口,一张病白的脸上是一贯的疏离淡漠,不见分毫悔改之意。
“公主,您...”
“您说句软话呀。”肃月有些着急,上前摇了摇李笑笑的胳膊。
季姑姑虽然看上去严厉,一丝不苟。可其实对小公主是很宽和的,但凡李笑笑认个错,今儿个这打指定挨不上。
楚皇后赐给季姑姑的戒尺肃月瞧见过,竹制的长长一根,上头刻着密密麻麻的弟子规,字迹凹槽里的木刺虽然被打磨的平滑,但那玩意儿打在手上,哪儿能好受?
“是我自己要出去的,我不悔,季姑姑打我,是我应当的。”
“可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笑笑还是要出去。”李笑笑抽出被肃月摇晃着的手臂,仰头迎上了日光:“笑笑也没有别的办法。”
眼睛被那烈日灼的有些发疼,不消片刻,她便又低下了头,尽量躲避着那日光的照耀。
“哎呀,公主您怎么这么犟呢。”肃月也有些无奈,气的跺了跺脚。
“还不快去!”季姑姑脸色有些不好,抬眼看了看肃月,催促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公主也万万不肯认错,肃月对上季姑姑那寒津津的目光,也怕季姑姑等会儿来自己一起打,委屈巴巴的钻进了宫殿里,将那楚后钦赐的戒尺拿了出来。
托盘上铺盖着一张金黄的帕子,像是楚皇后为了彰显身份铺的。
季姑姑抿了抿唇,掀开那张金黄的帕子,拿起来里面那黄白色的竹制戒尺,走到了李笑笑跟前顿了顿。
李笑笑将手伸到了季姑姑跟前,再次道:“笑笑认。”
面前的小公主分明温软可爱,消瘦的身躯上也从来摸不出一根顽劣的硬骨。
季姑姑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是何处来的刚硬性情,定定思忖了良久,终是将那竹制戒尺落在了小公主粉白的手心上。
竹制的戒尺冰冷苍劲,上头崎岖不平的刻字拍到人肌理上,先生出一种麻木的感觉,而后那钝痛接踵而至,一层接一层的涌上神经,叫人脑袋里都一阵发懵空白。
李笑笑身子颤了下,另只手死命的摁住了被打的那只手手腕,倒是没呼一声疼。
那一下说重不重,但已经叫李笑笑的手心泛起了通红,季姑姑于心不忍,抬眼看着小公主苍白的脸色:“姑姑再问一遍,悔不悔改?”
“不悔。”
“偷跑出去就是偷跑出去了,这里本该是笑笑长大的地方,全不该连我出去都是错,姑姑快些打便是。”李笑笑沉了沉紊乱的气息,摁着手往前伸了伸。
很疼,疼的她有些想哭,甚至一味的在想,如果母后能活久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是不是在这宫里头就不会这样被动。
可是世间从来不会给人一条叫如果的道路。
她真的有许多说不尽的委屈,可命运如此,她连在自己的“家”走动都是错。
李笑笑心里很不服,可眼下却只有认,唯有认。
若是连自己做了的事都要后悔,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季姑姑长于宫闱,经她手教习的公主皇子,妃嫔娘娘不在少数。性子倔强宁死不改的她也见过许多,可没有哪一个叫季姑姑这样矛盾甚至心疼过,那些人都很怕疼,都是可以打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