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诃斗胆,请公主先赎死罪。”张诃看着小公主执在琉璃茶盏上的白皙素手,倏的敛襟跪在了她面前。
“..”
张诃大抵亦是极高大的身量,李笑笑虽然看不见,但张诃一下跪,李笑笑便跟前那道阴影都跟着消失了,她顿了下,裙下的两只脚往后收了收,手上捏着的琉璃盏也高高举起,抿了口茶水后道:“起来说,我不会让你死。”
“公主可知,厂公身世?”
王家之人,卫家之子,尚未死绝。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一旦揭发,恐伤及陈菩不止一星半点。
可这么多年一直遮盖的这么严实,严实的让卫王两家的孩子安然长大,便足矣说明陈菩的手段。
他是朝臣唾骂的奸臣宦官,多少人想刺杀他,就没有成功过,因为那些人都先死于陈菩之前了。
张诃不敢赌,陈菩虽此时未杀他,但保不齐以后会除掉他。
他知道陈菩太多事,知道陈菩与小公主之前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断不定两人之间到底如何,但猜到大抵离不开男女之情这四个字,所以他只能赌。
赌一赌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公主知不知道,赌她能不能将他从陈菩手上保住。
“你知道他的身世。”若是陈菩在此,张诃恐怕这句话没说完就身首异处了,可这是李笑笑想听的,她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茶盏,半信半疑道:“你将他的身世卖给我,万一本宫原本就知道呢?”
“公主若知道,便不会如此好奇,也不会请奴进来了。”
“公主请奴进来,足矣说明在厂公身上,公主还有不解的事情,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奴是不慎才知道了厂公乃是卫家之子,怕是命不久矣,如若公主能从厂公手上保奴才一命,奴便是赌对了。”瞧着小公主将信将疑,张诃干脆直言,也算诚意十足。
“卫家子?”李笑笑听完,脊背微微松泛,倚到了玫瑰椅上。
小公主神态慵懒,原本的局促紧张之意转瞬便消散,眉宇间反露出一股莫测的阴沉,这好像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你说陈菩是卫家子?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如此敢说,就不怕本宫杀了你。”想到陈菩先时拿着那本卫寒致所书的“弟子规”与她没好脸色的情景,李笑笑忽的勾起唇,瘦削的指头伸出,不知何时缠上一串素白的菩提,半隐没在袖中,半缠绕在指尖。
她并无意遮掩这从串菩提的存在,扬手,虎口带着那串菩提子从袖口中露出,而后食指摁着一颗白皙的菩提子,抵在了自己粉白的唇上,轻轻摁了摁,语气低旎道:“不过有本宫在,纵使是厂公欺君也无妨,可是本宫不希望他在这世间多一个危险。”
“奴知道,奴知道身为卫家之人在宫中时如何的艰难险阻,奴年少时也为厂公所救,万不敢做为害厂公之事,厂公是极好的人。奴下有一个小女儿,生来便带恶疾,险些丧命之际也是厂公所救,除非奴狼心狗肺,才敢戕害恩人。”
“...”
想杀,这样口无遮拦口出狂言的人实在该杀,可眼前的虚无缥缈让李笑
笑迟疑了一瞬。
她也没有爹爹...
李笑笑缓缓收回了手中的菩提子,忽觉得这杀意凛冽的东西实在太让人走弯路。
她已经杀过人了,原无需在意这些,可她却知道这样不可。
李笑笑心中犹疑万分,最终沉了口气,偏头对着窗外茫茫雪夜,“我让先生活,先生如何做得到守口如瓶?他是卫家子都可被人知晓,这世间只有死去的人嘴巴牢靠。”
寒天落白,窗外雪光映照在小公主病白的脸颊上,衬得她宛若地府之中的阴煞鬼魅。
她其实并非像是沈家人认为的那么好,骨头里流的血液也是李家的。
血脉传承留存下来的劣性,是即便养在深闺十几年也消磨不去的。
权衡利弊,这些东西,她本就通晓,尤是在博读过古书典籍以后,她便更加精通。
世间唯有死人的嘴巴才牢靠,可是她陈菩身边的这个张诃为她来做事,便不能杀他。
“把你的小女儿,送到慎王府上。”李笑笑默了良久,终于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
“公主..”张诃原本想想李笑笑表忠,只要能留下这条命,无论是剜肉割舌都好。
他本以为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宦喜欢眼前的小公主,无非是因为她身上无垢的纯真与洁白,却到底料错了。
小公主择了一个不杀人也不流血,却更为狠毒的法子。
比之陈菩,也丝毫不差分毫。
可张诃似乎并没有的选,咬牙点了点头,而后垂首以额头触地:“奴幼女顽劣,还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