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诃是马奴,虽身在宫里, 却也常常帮他笼络消息,结识的那些地痞流芒,形形色色的人不少, 阿芙蓉这种东西,在那些个人的世界里,应当也并没有太过特殊。
“去遗宫里,寻那个死丫头的东西,凡是染了那东西味道的, 都撤出遗宫来。”陈菩说着,忽的停顿了一下,开始认真打量起张诃来。
“厂公直说便是。”张诃用着略微嘶哑的声音道。
“阿芙蓉,能治么?”陈菩默了默,到底还是问了出了口:“或者,有没有不受罪的法子?”
他是见过江照月宫中的一个小侍女犯瘾的模样,要死要活的只为那一口,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且比小公主康健一百倍的小姑娘。
“不受罪..大抵只有瘾下去,但阿芙蓉价贵,终路也只是一个死字。”
“咱家明白了。”陈菩愣了下,手中因烦躁而不停捻弄的锋利丝线也不
甚割伤了他的指腹。
血液沿着他指尖慢慢下落,在脚下素白的地毯上落下一点朱红,陈菩许久才意识到了疼,缓慢的抬起手,将指腹的口子抵在唇边舔了舔,终于暂且止住了血液涌出的趋势,他才垂下手,再次道:“价贵不是问题,顺天街头市巷流散多少,更远甚至整个大宋的阿芙蓉,你都帮咱家搜罗起来。”
“厂公,这东西不兴..您都决定将遗宫里的阿芙蓉从公主身边带走,又何必再去搜罗给公主?”不受罪的法子,大抵只有顺着瘾下去,不受罪与不死去,张诃不知道陈菩到底心里偏向哪一个,但因陈菩的这句话,张诃还是劝阻了出来。
“咱家知道,咱家怎会不知道?可她已经受了许多,不该受的波折,不该遭的罪责。”血液止住了,可陈菩又觉得不快,他看着那根受伤的指尖,又用拇指狠狠摁倒上头,从指关节处往上推挤,让已经被止住的血液,更激昂的喷涌而出,流遍了指尖,淌进了掌心。
但他并未觉得这疼难受,他在想,这样的疼算不算得上疼,与数年终归如一日,被困在虚妄黑暗的牢笼中,永远窥不见一缕光芒的日子相比,究竟算不算的疼?
可很快他心中就有了答案,他大抵是挨不住那样空寂,且有总遭人非议猜疑的日子的。
“满宫里,命苦的人多了,咱家也见的多了,可咱家就偏疼她一个,她受的罪太多了,可也没怨怪过谁,她只会想,这些罪幸好是她来受,若是别人肯定要遭不住了。”
“但是张诃,咱家心里疼得慌,她跟咱家太像了,又不似咱家像个讨债鬼似的,别人来欺负她,她会可着自己欺负。”
“她习惯了,咱家见不得,那条命不管好坏,都是她自己的。”陈菩望着张诃,自顾自说到最后,指尖捻着那根可以伤人取命于无意间的线,却松开了:“生死也是。”
张诃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司礼监之中,梁上那一席灰衣的少年也忽的出现在陈菩面前,叫手中尖利的匕首亮出寒光,抬腿就要追上张诃。
这是宁延昭前些日的送来的人,名唤青从,尚是个年纪小的少年,却手段实在毒辣,陈菩看着他持刀欲出司礼监,忙开口,将少年叫住:“这人大可不必杀了,国将不国,他漏了风声,我们恰也不必如此蛰伏忍耐,告知你家主上,可以敛将揽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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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因为知道沈旻曜即将入城,李笑笑并没有如往常睡得很久。
本就浅眠,觉出陈菩走后,李笑笑在拔步床上抱着小橘子玩了一小会儿,便叫季姑姑为她换了身衣裳,与肃月钻进了遗宫的小厨房里。
遗宫本是没有开灶火的地方的,不过先时陈菩说,肃月拿了钱便将这些都置办好了,所以这会儿小公主想往厨房钻,也无不可。
李笑笑并不擅厨,会做的也只不过沈旻曜爱吃的那口冰皮桂花糕,原本算着沈旻曜会与她前后脚抵达顺天,吃上她做的冰皮桂花糕,可谁料到一晃就耽误到了除夕这日。
新鲜的桂花是没有了,幸而肃月将江娘娘差人帮她打下来的桂花都保存的很好。
新桂变干桂,虽然失去了桂花鲜甜的滋味,倒也不是不能做。
她是不能失约于沈旻曜的,可今夜的岁宴也不能耽搁,所以李笑笑醒了神,便一头扎进了小厨房了。
惟宁似乎又被陈菩叫走不知做什么去了,大抵是因为除夕别宫事务繁杂,李笑笑也没多心,借着窗外寒风回雪立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只擀面杖,正在坐桂花糕的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