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力壮的仆从们早已四散逃去,纷纷提前登上了甲板。
沈礼在心中怒骂着那些没用的奴仆们,在布满碎石的海岸边踉跄前行。
他自然听到了陈茵在身后的那声惨叫,也感受到了那愈发逼近的刺骨寒意。
他不敢停,也不敢回头看。
荣华富贵就在前面等着他,他不能栽在这最后的关头。
“老爷快点!”
“少爷无法越过那片禁花!”
有仆人在那片禁花后焦急大喊着,朝他伸出了手。
快点。
再快一点。
沈礼听到了他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心跳声。
像催命符一样,一声比一声激烈。
禁花就在眼前。
沈礼因为剧烈奔跑而涨红的老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希冀。
他的脚踏了上去,同时也看见了眼前仆从后退的脚步,和充满恐惧的双眼。
下一秒。
沈礼感觉自己被固定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有十分熟悉而冰冷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父亲,留下来陪我吧。”
-
画面如水波般晃动,温辞视线一转,她又回到了沈逾的那方小院里。
结满冰霜的,冰晶囚笼。
沈礼与陈茵各自蜷缩在床铺的一角,卷着被子,瑟瑟发抖。
沈逾则好整以暇地靠坐在一张结满冰霜的椅子上,完全不在意身下刺骨的寒冷。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两位长辈,像往常无数个聆听父母教诲的夜晚一样。
“逾、逾儿……”
沈礼颤抖着嗓子,艰难抬头,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你放我、回去……”
“我给你、送金银、上岛……”
“保你过得……像、像从前一样……”
“好、好吗?”
“不好。”
沈逾十分平静地开口,像是一个只想享受家庭温暖的任性小孩。
“我只想和父亲母亲,永远地待在一起。”
温辞并不知道那一晃而过的时间具体流逝了多久。
她只能从沈逾已经齐肩的黑发,和沈礼陈茵狼狈消瘦的模样猜测,至少是过去了半年。
“我不是、不是你母亲……”
陈茵发丝凌乱,外露的皮肤上长出了不少的冻疮,她像是有些神志不清,看向沈逾的眼里都带上了些许浑浊。
“她早就死了……”
“你活该、活该跟她一样……”
“不、不得善终……”
“别、别再激怒他了!”
“你个、蠢妇!”
沈礼也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一下冲到陈茵面前,死死掐住了陈茵的脖子。
眼看着陈茵眼底泛起血丝,满脸涨红,沈逾只轻轻咳了一声,门外立即进来两个畏畏缩缩的仆从,将沈礼从陈茵身上拉了开来。
沈逾欣赏了一会儿两人狼狈的姿态,优雅地站起身。
“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死了。”
那两仆从畏惧地点了点头。
-
温辞跟着沈逾飘到了室外,才发觉整个禁岛,皆是笼罩在了一片冰霜中。
像是误入了尘封世外的冰雪世界。
岛上仅有的活人,除了沈礼与陈茵外,便还剩几名因为跑得太慢,而被沈逾留下的仆从。
他们想跑也跑不掉,因为自从那日那艘船仓促驶离后,他们已经半年,没有看到任何靠近的船只了。
幸好岛上补给足够,而那怪物似的小少爷,也并未为难他们这些下人,他们才能战战兢兢地在这冰天雪地中生存下来。
温辞看着沈逾赤着脚,就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日复一日地在海岸边眺望远方。
温辞看着沈逾触摸上那道她看不见的阻隔,眼底只倒映着那道,即将隐没在海平线下的残阳余晖。
温辞看着沈逾一刻也不曾真正入眠,只独自倚窗遥看明月。
清辉洒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让人感觉下一秒,他就会随着微风消散在夜色里。
无人倾诉,无处倾诉。
他彻底变成了有口难言的哑巴。
直到某天海岸边,停靠上了一艘小船。
崔小往出现在岸上时,沈逾已经黯淡了一年之久的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
温辞看着崔小往无惧寒意、毫不顾忌地拥抱住了沈逾。
眼泪与鼻涕还没掉落,就凝成了冰。
“少爷……”
“我来了……”
崔小往颤抖着手,从随身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件大衣,紧紧地捂在了沈逾的身上。
却发现怎么也捂不热沈逾冰冷的体温。
他越哭越大声,像是要替沈逾,发泄出这一年多的委屈与绝望。
温辞看到那船上随行的人,在岸边卸下了无数的生活物资,接着便载着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那几名仆从,飞快驶离了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