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那条狗追着沈佑麟在院子里跑,想要扑他玩, 把他的衣服抓烂了,脖子上的皮肤也抓出血痕。
虎头虎脑的小胖墩吓得直哭,沈陌遥第一时间赶在佣人前面跑去阻拦,竟被它出其不意一嘴狠狠咬在脚踝,牙齿把皮肤刺出一个很深的洞,流了好多血,还留了疤。
自从那次以后,沈陌遥就再也没有陪那只边牧玩过。
即使后来那狗遭了沈厉峥的训学乖了,跑来摇着尾巴蹭他的腿试图舔他的伤疤,他都没有心软过,依旧离得远远的,再看它的时候连眼神都显得淡漠。
后来,他朋友偶然听说这件事,表示要把狗接回去教育教育,曾经对那只小狗爱不释手的沈陌遥竟然也没阻拦。
再后来,他家就再没养过宠物。
……
那是他第一次从年幼的沈陌遥眼睛里看出那么明显的漠然。
沈厉峥后知后觉地想,这大概是一种触及心底的失望。
性格使然,从沈陌遥对待小动物时便可以见得,除非把他伤的狠了,他永远都站在包容者的立场。
就更不要说对待家人的时候。
所以,对于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他要有多失望……才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大概是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一次又一次因为他的行动和言语受了伤,一次又一次的咬牙忍耐,到最后一个人被抛弃在火海,痛得连站起来都困难。
开车前来医院的时候,沈厉峥用的是那台平日工作时不常开的私家轿车。
前两天偶然打开后座的门时他才发现,在车后座深色的地垫上,在车窗和车门的边缘,都有很多零星分布的,深色结痂的痕迹。
他很快想到,那应该是姜瑾忌日那天,他唯一一次良心发现要把沈陌遥从墓园送回家的时候,他在后座上咳出来的血。
那些干涸的血迹上多少都有被擦拭的痕迹,他的儿子大概那个时候已经病得很重,意识都昏沉,即使心里不想被他发现吐血,或是弄脏他的车,却也没有相应的精力仔细把血迹全都擦干。
那天,他亲手放走了本来可以成为他对曾经亏欠沈陌遥的一切做出弥补的最后一次机会。
明明他的儿子已经难受得几乎坐不住,明明他身上的痛楚几乎无处遁藏。
但凡当时他开口问一问他最近的身体状况,关心两句他为什么一直咳嗽,或者哪怕只要回头看他一眼,就能很轻松地发现他唇边安静溢出的血。
但凡他稍微有个父亲的样。
但是他偏偏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陷在偏见围成的囹圄里,自愿选择封闭感受到的一切,然后习惯性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进行自我麻痹。
这两天,每当他稍微去想这个事实的时候,喉咙就好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无法呼吸,心口也会传来钻心的痛。
他是错了,不仅错的离谱,竟然还在心底希冀于自己的儿子能够轻易原谅他。
沈陌遥颤抖着脊背咳了一阵,胸口愈发滞闷起来,心跳的也越来越快,这些天这样呼吸窘迫的症状时有发生,但今天似乎格外严重些。
果然……即使心下了然自己已经斩断那些不堪的过往,无需再回望,但真正直面曾经的家人时,还是难免有些无法被掩去的伤怀自心底遍布的伤痕中暗流般涌出,连带着一颗心都隐隐作痛。
他自嘲般笑了笑,有些厌弃这样脆弱的自己,挣扎着想要把鼻氧重新戴上,一偏头猝不及防发现沈厉峥竟然还像块石头一样杵在原地没有走,他失焦的眼瞳颤了颤,眼前一阵发黑,监护仪上又是一阵剧烈波动,很快滴滴发出警报。
“小陌!”
沈厉峥彻底慌了神,下意识往沈陌遥的方向迈了两步,却被后者立刻出声阻止了。
“别过来。”
他似乎是不想在沈厉峥面前显出过于虚弱的样子,试图克制逐渐加重的急促气喘声,却有些力不从心,眼睫颤动间,胸口起伏不歇,嘴唇开始泛紫,明明连声音都在发抖,整个人却固执地抗拒着倒向远离沈厉峥的一侧。
“我说过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回事?”
很快,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身型高挑的黑发男人带着蓝眼睛医生和一众护士进入房间走向沈陌遥,经过愣在原地的沈厉峥时甚至带起一阵风,但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仿佛他是个隐形人。
“少主,不用着急,还是老毛病。”
洋人医生简单诊断一番很快做出判断,他掀起沈陌遥宽松的衣袖,从护士手里接过针剂,在他青紫遍布的手臂上打了一针,又给他戴上鼻氧。
“没什么大问题,缓一缓,然后还是回隔壁上呼吸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