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在雪地里生存,冰面下的鱼,雪窝里的兔,还有大型野兽埋起来的储备粮,死去多时的麋鹿野猪,他都吃过,冻得邦邦硬,连冰带肉生吃的。
咬在嘴里是咯吱咯吱的冰沙声,冰棱划破口腔内壁,满嘴血腥味一起咽了,根本尝不出来,到底是谁的血。
后来他不慎坠入冰河,被冲进旋涡,湖水冰冷,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看见远方燃着灯火的船只。
那船是木头的,是附近捕鱼的船只,他拼尽全部的力气游过去,冻僵的手指紧紧抓住船只上的渔网,试图顺着渔网爬上去,向渔民求救。
可是这个时候,他在渔民口中,听闻来自远方的消息。
皇帝喜得麟儿,举国同庆。
澹台无寂僵住,那些熟悉的名字因为太久没听过而变得陌生,以至于他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曾经还是个人。
还是个姓氏澹台的人。
他的母亲,被封为贵妃,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一出生就将被封为太子,继承皇位。
太子殿下,众星捧月,父亲纵溺,母亲疼爱,享尽荣华富贵。
而他……躺在雪地里,浸在冰湖中,茹毛饮血,苟延残喘,与野兽又有何异?
此刻他僵持在这里,不知道要不要再往上爬,绝望地要死的时候,他突然回忆起,自己也曾被众星捧月过。
彼时的他是王府最受宠爱的世子,骑在威武的父亲的脖子上,母亲温婉美丽,柔声嗔责父亲:“王爷,你就惯着他吧!快放下来,小心摔着。”
那美好的时间太短暂,短短几年,在他漫长的生命里,短的像飞逝的烟花,他都快忘了。
一滴血泪自他眼角缓缓落下,落到洁白无瑕的雪上,落进泛起波澜的冰湖中,宛若茫茫冬天,被雪覆盖的枝头,悄然绽放的一朵梅花。
他缓缓闭上眼睛,松开手,任由躯体,坠入寒冷冰河。
……
“师父,师父我有错吗?”
“我杀了他们,我有错吗?”
他觉得自己没错,畅快淋漓手刃仇人之时,等待他的却是十二道天雷,每一道都在细数他的罪过。
后来,老头也死了,他亲眼送走的。
生生死死浮浮沉沉,从风光无限的世子皇孙到被遗弃的囚徒困顿,再成为青龙观的天才弟子,最后坠入深渊魔境,成为魔君手里的利刃,他活的时间太长了。
他以为,老头留下的那个蠢蛋师弟,会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但是现在,连小师弟,也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无寂,你怎么还在树上?睡着了?快起来,走了走了。”
潺宿远远唤他。
澹台无寂起身,低低应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跃下了枝头。
不会划清界限的。心底有一道声音,这样对他说。
等把他拉下来,你们就是一家人了。
--------
傅潭说自藏书阁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脚步有些虚浮,走起来像踩在棉花上。
沈双双来找他,迫不及待上来就拉着傅潭说分享八卦:“我见到楚河那位意中人了,妈耶,她现在拜入眉雁山了,眉雁山你知道吧,洛师兄他外祖家。”
傅潭说:“那……”
“虽然人不如本小姐好看吧,那也是貌美如花,虽然资质不算上乘,但勤奋努力,修为还是很厉害的,就是家世上不如楚河,不过也无伤大雅。”
傅潭说:“人……”
“你没见楚河扭捏的,说句话都不肯,还说什么上一次说话已经是好几年前了,我的天哪,不说话怎么促进感情,我真服啦……”
沈双双喋喋不休,回头便看见傅潭说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大小姐,您能让我说句话吗。”
简直插不上嘴啊。
沈双双干笑几声:“不好意思,有点着急了。”
主要是这些事她也没地方说,只能找八卦的小伙伴傅潭说了。
“你想说什么?”
傅潭说愤愤:“你一打岔,我都忘了。”
“你还管人间楚河呢,你自己的事怎么不上心?怎么,难道你未来的夫婿,也要你爹掌门大人给你挑?”
“无所谓啦。”沈双双一屁股坐下来,说的口干舌燥,自己给自己倒水喝,“我爹不会害我,肯定会给我挑家世相当人品不错的了,我爹是蓬丘掌门,反正我受不了委屈。”
“哟呵。”傅潭说大为震惊,“你变了,你真变了,你之前自己偷摸谈情说爱的时候,还是喊着真爱无罪自由至上当口号的。”
沈双双白了他一眼:“人都是会长大懂事的好吧,以前的事就莫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