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了一口痰,恶狠狠道。
“我告诉你,整个村子都跑不了!所有人都跑不掉!他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你自己想想吧,到时候,大家一起死!一起死!”
村长踉踉跄跄,倒退几步,终是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他想起多年前兄妹俩相依为命讨生活时,阿清保护妹妹,那如狼般凶狠的眼神,他想起阿清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村里好好照顾他妹妹。
妹妹就是他的命根。
徐真清是个狠人,无父无母那些年,为了讨生活,养活自己与妹妹,十一岁便随猎户进山打猎,十四岁落单遇孤狼,凭着一股狠劲,一把匕首割了狼的喉管,在全村人注目下将死狼拖了回来。
人人知他沉默寡言,却并不好惹。
说的没错,按照他的性子,如果有一日他真的回来,知道妹妹是被凌辱死的,不仅是那些作恶的人,怕是整个村子,都要给幼薇那丫头陪葬。
村长不是纵容那些恶人,可是他更要守护整个村子的名誉与周全。
良久,良久,他终于想清楚,缓缓抬起麻木而呆滞的眼珠,干枯的手指随意指了两个壮年男子:“走,跟我一块,把那丫头埋了。”
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不想死,那今晚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
一卷草席,一口薄棺,一抔黄土,便了结了姑娘的此生。
所有人对此闭口不提,就好像村里从没有那么一对兄妹。
大的叫徐真清,早年就随仙人修行。小的叫徐幼薇,因为一场病,死在了某个仲夏的夜晚。
除了坟边那不会说话的哑巴,浑身沾满黄土,涕泗横流,扯着喉咙,哭的撕心裂肺。
后来,人间实在是干旱,村民不得已,举村搬迁。
房子没了,老屋没了,村落也没了。
再一转眼,便是数十年后,当年的村长已经是白发老翁,起不来床,那坟前也已经是青草绿黄草枯。
少年已经出落地身形挺拔,数十年,一步步从外门弟子,拜入仙君座下,不敢有放松半日歇息。
外门弟子,没资格提条件,后来进了内门,人微言轻,门内戒律森严,他亦没有资格,让蓬丘多收下一个没有灵根不能修炼的累赘。
唯有成为仙君的亲传弟子,那时,有仙君撑腰,一切都好说了。
拼了命成为亲传弟子的第三天,万事安置下来,他也终于有资格,在山上为身为凡人的妹妹,乞求一座小小的屋子。
他开口,向师尊请求了这个恩典。
师尊允了。
他欣喜若狂,一刻也等不得,当即重回故地,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妹妹住在一起,有余力照顾她,给她安稳的生活了。
然而此时他站在这里,面前再也没有笑意盈盈软软糯糯唤哥哥的姑娘,只剩下一抔黄土。
带他过去的妇人哭的泪湿了衣襟:“阿清啊,当年你妹妹患了时疫,正是天气干旱,举村搬迁的时候,大家都自顾不暇,都怪我,和你阿叔,忙的焦头烂额,实在分身乏术,没有照顾好幼薇,可怜我们姑娘,年纪轻轻,一场高热就……”
“我们想找你的呀,你跟随仙人而去,肯定有办法救幼薇,可是,可是我们村,只剩老弱病残,我们也不晓得怎么联系你啊,阿清……”
“阿清啊,要怪就怪阿婶吧,是阿婶没有看好她啊……”
年迈妇人的哭嚎一声声刺痛他的心。
怪谁呢?怪他自己啊。
他以为自己拼到亲传弟子的位置,就有能力把妹妹接去照顾了。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妹妹就会等他的。
可是妹妹是人啊,她那么小,那么脆弱,一场风寒,一场时疾,就能要了她的命啊。
少年跪在地上,没有出声。脑海里盘旋的,都是妹妹一声声,一句句几近泣血的话。
“哥哥,我会听话的,我会等你回来。”
“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
“哥哥,我又长大了一岁,你怎么不回来看看我呀……”
“幼薇。”他跪在地上,眼泪大颗掉进黄土里,“是哥哥错了。”
灵府震颤,浑身的真气从经脉中逃逸出来,四处乱窜。徐真清将神识从厉鬼体内收回,倒退几步,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
原来,妹妹是这么死的。
孤家寡女,无人撑腰,她独自生活那些年,原来是这么过来的。
临死前,也没能等来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她该有……多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