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砚立马不稀罕他给的梯子了。再亲也伤不起这自尊啊!她呼哧结巴地说:“......我这又不是小孩过家家。闲杂人等别来捣乱。”
“膝盖会痛的。”
“膝盖碎了也不打紧。”她说得自己心情壮烈,几乎有了死士的情怀。
四哥无奈地叹息,“你这娃是不是傻了,过大年在家舞神弄鬼的?”
雪砚提一口气站起来,又磕下去。当着他的面,必须磕得九死而不悔。她目不斜视地说,“左右也没什么事。四哥你去忙吧,让我在这儿傻到底。”
他笑了笑,不再劝了。心说,嘴硬的家伙,还有八百多个看你怎么熬。他喂了她几口温水,往门外走去了。
没了他这唯一的看客,雪砚的意志立刻一泻千里。整个人一滩稀泥地趴在了地上,蠕动了好几下都没能起来。
一向冷峻的丈夫不知哪根痒筋被搔着了,在门口连笑了好几声。他的笑并非出于嘲弄;而是莫名地被可爱到了。恨不得把这蠢娃提溜起来,抛个几尺高,狠狠地逗一逗。
可是,这笑声在死要面子的妻子听来太剐耳朵了。她咬牙捏拳,挣扎着爬了起来。像苦命的老黄牛一样跟自己死磕着。
心里一声一声,给自己喊号子:“加油干啊,偷懒就是死路一条啊!”
“想活命,要低头啊!”
不磕是绝对不行的,雪砚告诉自己。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擅长邪术的圣姑是武力难以颠覆的角色。否则,玄女娘娘不会几次借三嫂之口,让她磕头。
就一条道走到黑,这么着干吧!
一旦铁了心不给自己退路,状态反而逼出来了。下蹲,稽首,卷腹,一板一眼地重复下来,身体好像逐渐摆脱了血肉的桎梏,变得轻盈许多。
心也开始进入空明与无我的状态。
某些瞬间,她会冷不丁地感觉世界脱落了,不存在了。唯有玄女的绣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活,流畅。
现实与虚幻似乎汇流了,交织了。渐渐模糊了彼此的边界。这时候的她,打小的老毛病又发作了。每一次瞻仰绣像,都觉得玄女娘娘是个大活人。
美目流盼,风华绝代。
这一格绣像,是那位祖母大人吩咐人织造的。
几幅都一模一样。三嫂她们也有。
她这一幅似乎具足了奇特的灵性。但雪砚知道,这与绣像本身是无关的。原因在她个人,脑子被磨得太快太亮,与某一种灵性发生了感应。
绣像上的娘娘栩栩如生。盯着多看一会儿,那笑容的幅度还会变。
嘴像在说话似的。
磕到第二百五十个,绣像上的丹霞瑞蔼全活了。娘娘右手的八卦图在旋转,左手的花篮也飘香了。不知不觉间,雪砚发现自己好像已走进了画里.......
四周云蒸雾绕,满目弥漫着烟霞之气。瞧不见任何景物。唯有一条狭长的玉阶升天而去......尽头是一座巍峨、光辉的庙宇,上头煌煌写着“九天圣母宫”。
离她似有十万里远,又好像只有两三里路。
仅凭肉眼根本无法准确地把握距离。
她还发现,台阶上有一些地方在莹莹发光,十分耀眼诱人。好像在给她一种暗示:来,快过来!只要抵达那里,她就能得到天大的好处似的。
雪砚心想,天啊,我磕头都磕到虚脱,出现严重的幻觉了。
这幻觉可真怪到了极点。
她发现自己可以同时置身于两个地方,好像有了两个她。一个她,在东稍间磕头。每磕一个,幻境中的她便能爬一级天梯。
这一切奇妙极了,玄虚极了。
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磕头,还是在爬梯了。两件事的界限彻底被模糊,好像成了一码事。雪砚心里忖道,原来磕头能磕出这样的玄妙来!
忽然之间,整件事让她觉得大有奔头了。她很想冲到前方发光的台阶上去,看一看会发生何种奇迹。但是腿却迈不开。一切只能靠磕头,一级一级地前进。
更奇怪的是,不知是否吸了仙气的缘故,东稍间里的她磕得越来越舒服。腿脚里注满了力量。心中也壮阔起来,有了气吞山河的豪迈。
正纳罕不已,虚空里一道声音荡悠了过来。入耳清柔、庄严,幻梦一般绵绵不绝。“痴儿,你总算没辜负本尊的苦心。”
“玄女娘娘?”
“合该你我有这一段师徒之缘。今生若错过,百千世也没这机缘呢。”
接着又说,“如今这世道已乱象丛生。本不属于此间的法宝、秘术都入了世,更有一些外来之人妄图扰乱天道秩序。你身负天命,切不可娇气怯战,早日拜完百万天梯,我自会于梦中授艺于你。努力吧,痴儿。”
雪砚浑身一震,“娘娘,我和我夫君被人喊魂了,此事该如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