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四处打量,瞧清楚是哪儿,忽听得一侧树丛外隐有人声。
声音悦耳,叫人心神为之一清。
雪砚拨开树枝一看,入目是一个花枝扶疏的小庭院。亭中石凳上坐着一个窈窕的绛衣女子。面容丰丽,隐有几分熟识。
雪砚不眨眼地盯着看。
心里忽一动,这不是绣像上的玄女娘娘么?
这梦可真是天马行空了。
她相信,这必然是一个不大灵通的梦。
凭她这凡胎肉眼,现实中怎能见到玄女娘娘?还跟她绣像上一模一样。
此刻,娘娘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不足二尺高的矮老人。
一把胡子像人参须子,笑起来每一根都活灵灵的。
他二人相对而坐,就着一壶茶、几盘果子话家常。跟市井老百姓一个腔调,丧头丧脑地感慨着人世的无常。
雪砚竖耳一听,说的竟像是周家的事呢。
这玄女娘娘轻柔一叹,唏嘘摇头说:“哎,这家人传袭了四代。也算得家风清正,忠义两全,如今,气数也就这样尽了。”
矮老人说起话来跟唱似的,“世间的定数是阴晴圆缺,花开花谢。无常大鬼倏忽即至。再无敌的人也敌不过天意;再恩爱的夫妻,也难好合百年啊。”
“只是可惜了一对人间佳侣。哎......”玄女娘娘说,“我虽有心襄助,却也不能违反了规例,插手干预这人间之事。”
她摇一摇头,面露惭色道:“他家的老祖母多年来供奉、礼敬于我,到头来,我竟不能救度周家一难。实在惭愧,枉被尊为周家的‘正神’呐。”
矮老人忙劝慰道:“娘娘切莫自责。我小老儿身为周家的土地,岂不更是愧哉?想开一些吧,诸佛菩萨、诸大仙尊尚且度不尽众生,何况你我?神力若是无所不能,观音大士为何常含泪水?”
此话牵动了玄女娘娘的悲心,竟叫她潸然泪下,“话要这样说了,我等吃了人家的香火又有何用?”
雪砚听得深受触动。
被这玄女娘娘一带,眼中也汪起了两包泪水。
矮老人一声叹息,忿忿道:“千错万错,只怪那个把天机泄露给皇帝的人。好一个无知竖子,为这眼前荣华富贵篡改了天命格局,只怕将来难逃一顿天谴。”
“哎,可不是。”
“哼,千古明君圣主即将入世,托生于周氏四夫人的腹中。那皇帝得知这等谶语,还不得使尽一切阴招、毒招。可怜这周家蒙在鼓里,若有高人相帮......”
雪砚如遭雷劈。一身汗毛都竖直了。
心下忖道:周氏四夫人......不就是小女子我么?这么说,依天命安排,我和四哥的孩儿未来竟是要做皇帝的,还是一个千古难遇的大帝?亲娘!
然后,又有人捕捉到了这一天机,将谶语透给了皇帝?
如此一来,周家岂不是成了皇帝、乃至大夏王朝的死敌么?
雪砚为这惊天的内幕当场痴了。
心里好一阵兵荒马乱。
原来,整件事并不是皇帝“夺妻”这样简单的啊......
玄女娘娘又叹息道:“那皇帝不惜与邪恶秘教为伍,坑杀兄弟,不管怎样大夏王朝的气运都到此为止了。”
矮老人啧啧道:“如今这世上邪术盛行,于生民大计堪忧堪惧啊。有些邪术,就算天兵天将见了也怕。怎的能流传到人间来?”
“只可惜,这一切本也可以避免。那痴娃儿枉是聪明绝顶,我屡次三番借她三嫂之口,提醒她避灾之法,她竟不能了悟。”玄女娘娘叹气。
“哦?”矮老人问,“何以能借她三嫂之口?”
“说来巧事,她那三嫂乃是难得的灵介之体。通灵、驯兽上都极有天分。借她之口,我透露了一些警示的隐语。”
“哦,不知娘娘说了何样的隐语?”矮老人呷了一口茶,好奇地追问。
玄女娘娘自嘲一笑,“第一次是打了个谜语。谜底是‘徒有其表’。第二次又对她说,‘世人皆是戏子,只看谁演得更真’,我是想暗示她,有人易了容藏在周家。”
“娘娘是说,那秘教的圣姑?”
雪砚的眼瞪得又圆又大,一动也不动:“......!”
啥,这是在说啥呢?
“若是能早日铲除这圣姑,她那夫君也就不会死于一个‘伤风’的小病。她那至善至诚的老祖母也就不会受这磨难了。”
矮老人笑道:“娘娘这隐语太晦涩了一些。她再聪明,也无法猜到是天机啊。”
玄女娘娘摇头,“只可惜,我也不可能讲得更明白了。你知道神明在人间乱显神通的下场。除非结一个师徒的缘,否则我无法插手她的事啊。”
她又带一丝遗恨笑道:“可这痴孩子心都泡在杂书上,别的事上浑顽未开,我连着几次借了她三嫂之口,提醒她如何消灾,她始终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