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懒地横她一眼,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起来。雪砚就着一个温水的龙嘴冲头发,抹皂膏子。每隔一会就戒备地向后瞅一眼。
自己吓自己,忙得不亦乐乎。
他平展着两条胳膊,放松地靠着池壁。像假寐的大老虎那样眯着眼。似乎对这一惊一乍的小兔子完全没有兴趣。
脏水沿着小引沟淌走了。
她拿起一边的牙粉擦牙漱口,清除嘴里的酸苦味儿。又含上一块香片......
屋里点了六盏青花缠枝的瓷灯,溢出如水的光辉。乳白的热雾袅然上升,如面纱一般柔柔地拂动着。渐渐的,她骨头里封冻的坚冰都融开了。
血腥气和厮杀声也随雾气飘远了。
雪砚彻底放松下来,几乎想在这温热的池子里眯一觉了。她的眼神惺忪起来,迷怔怔地落在了丈夫的身上。
望着眼前的他,想的却是搏斗时的他。那摧钢断铁的力量,藐视一切的雄姿......想着、想着,雪砚就痴掉了。
以前,只听说他的武艺高得令人发指,却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这一次可算领教啥叫“无敌”了。她咂着“无敌”这一字眼,心里忽然滋出了一股猛烈的羡慕......和喜欢。
真不可思议,这位了不得的英雄好汉竟做了她的丈夫。
这件事究竟咋发生的?
她呆呆地瞧着他。瞳仁儿颤微微地浮在眼眶里,像极了两滴柔嫩的水。
这两滴水在他的胳膊和胸膛上流连着,描摹着肌肉的强悍线条。一阵一阵掩饰不住的震惊。她的崇拜和羡慕太过实质,几乎都要发出声响来了。
他口中喝着酒,眼波乜斜着她。明知故问道:“你老瞅我做什么?”
她瞟着别处,手掌拨一拨水。“那个......你让我好动心呗。”
他的酒意“烘”一下全上了头。静了一会,又故意冷硬地说:“哼,为何,就为我穿上裤子就不认人?”
“这只是一方面啦。还有你武功厉害、不给别人活路的样子。”
他谦虚地回一句:“哼,不厉害。我只是一个在家还得学狗叫的可怜男人。”
她低头笑了,脸上羞得如火如荼。他也微微地笑了,眼波里浸满了醉人的佳酿。两人不说话地戳在水池里,互相瞄着。
这脉脉恩爱的样子使一室如春,把腊月的寒意都赶跑了。
她像个讨糖的孩子,巴结地说,“四哥,要不把你的绝世武功也教一教我吧,啊?”
周魁心里一乐,就知道会有这一句!
他故意挑剔地瞥住她,“你学来何用?”
“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一头老虎,就要学着做母老虎。”她嗫嚅道。
他嘴角一抽,“可我不喜欢母老虎。”
“几个嫂子都会武功的嘛。李嬷嬷说她们一个比一个厉害,才华绝世。”
“哼,听听,都绝了世了。”他讽刺地说一句。
她低声咕哝道,“我也想学一点本事傍身,这样人家才不会笑我只有一张脸。”
周魁一边倒酒,一边慢吞吞地说,“放心,你不光有脸,还有一张嘴呢。你的嘴也绝了世了。”
“.......”
“明明只有一次,能吹成十五次、二十次。哼,其实一次都不能算。只能算半次,我就硬生生被你劝服了。”说什么疼得想死,宁愿咬舌自尽......
娶了这么个活宝,真是命里克他来的。
雪砚臊得一声长叹,告饶说:“好汉你给个活路吧,这件事就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他轻笑一声。仰头饮下酒后,才又正经地劝道:“你不准惦记着学武。那是苦活儿,实战时会受伤的。还可能送了小命。你好日子不过,折腾这些干什么?”
他指着自己身上,“你也想要这些疤不成?你这嫩胳膊细腿的,受一次伤就呜呼了。”
雪砚冲他的疤望了一会,自投罗网地游到了他身边去。他伸手刮一刮她的鼻子,微醺而低沉地说:“你这胆小鬼怕什么。我统共就你这么一个......难道还护不住么?”
她就怔怔地不说话了。为这句“统共就你这么一个”,心里汪开了一滩的糖水。她缓缓地仰头找他的眼睛。周魁一脸铁血地避开了,耳根子红得发了紫。
过一会,她甜蜜地唏嘘道:“四哥,你讲甜言蜜语讲得真好。比我强多了。”
“哼,仅此一次。看你今天可怜的份上。”他酷酷地说着。下巴颌抵住她的额蹭了蹭。
分明早晨才刚刮的脸,这会儿又很毛糙了。雪砚觉得像一把锉子在打磨自己。可她没有避让。人家统共就她这么一个哎,就算蹭破了皮也得认啊。
周魁却猛地停住了动作——怎么搞的,这家伙的脸烫得像个火蛋!伸手一搭脉,剑眉锁紧了:“嗯,你发烧了。”怪不得呢,整个人都迷瞪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