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们互相瞧一眼,脸上都极不好看。孩子们才活了几年,也跟着在这儿尽忠等死?
这一夜的周家不平静,像被架在了炭火上烘烤。一方面派人搜找老四下落,另一方面人心惶惶,已有部分人准备跑路了。
按雪砚的估计,皇帝为凑齐一百万两,应该会马上雷霆万钧地来抄家。
他不会等多久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也不会想到次日一早会砸落一个惊雷,直接把这“死遁”的大计给弄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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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三,阴郁的一天。
金銮殿上的德裕皇帝一脸阴沉,印堂发黑。龙袍的明黄也不能让他的气色亮堂一些。他的爱卿们如丧考妣地立着。
少了一个周魁,这班人马就像被抽走了精神,各个歪瓜裂枣的。
一代良将啊,他作为帝王不是不惋惜的。不是不痛苦的。昨晚见到那颗头,以及那双不肯合上的凤眼,他一宿都没睡。镜子也没心思看了。
然而,一想到那条“千古大帝”的谶语,这代价是值得的。
四星啊,你在天之灵千万莫怪朕。自古以来,如画江山的背面是白骨如山。冤死的良将史书上有一堆,不只你一个......好好投胎去吧。
曹公公不带感情地唱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陈阁老冷着脸出列,“昨夜臣听闻一则流言,说皇上从江湖买凶,悬赏一百万两杀害大将军。此事实属骇人听闻。不知皇上如何以为?”
皇上一脸冰寒:“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不法办造谣之人,还敢拿来质问朕?”
陈阁老迂劲儿也上来了,一点不给主子面子:
“皇上一心想诛杀周将军,连微臣已亲身经历五六次了。他是定国的名将,一旦出了事会边境大乱,纷争四起。若此流言为真,皇上是要一手葬送了江山!”
“放肆!如此出言不逊,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今日的陈阁老骨头硬得不对劲,冷冷说:“请皇上给臣子们一个交待。买凶一事有还是没有?”
皇帝一拍龙椅,大为光火:“混账,来人——把这逆臣拖下去!”
然而,近卫军丝毫没有响应。郑图南低着头装傻,对圣旨充耳不闻。
皇帝骇然一瞪眼。一种可怕的阴冷掠过了心头。
“哈哈哈,还是让我来给大家交待吧。”
一道含笑的声音飘了进来,绕梁回旋了三匝。
门口逆光处,浮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白得像一朵云,俊得像一棵松。世间浓词艳曲中的一切修辞,不足以形容他的倾世之姿。
可在皇帝眼中,不亚于见到一个索命厉鬼。不可能,他明明在镜子中见到这厮逃去了西齐!怎么又回来了.......
莫教主摇着折扇,迈着潇洒的方步踱进来,“老朋友,又见面了。”
金銮殿上,没有一个大臣呵斥的。
皇帝惊骇得无以复加,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是来道歉的。”
——不,本教主是专程来诛心的。
教主款款深情,操着自己人的语气说,“先前我那些话都是瞎编的,你不会怪我调皮吧?”
皇帝的脸煞白,气血翻涌得要喷出来。“什......什么话?”
“当然是关于周魁的一切。什么鬼卫密约,什么乾坤袋,谶语啦......都是我瞎编的。说着玩的嘛,对不住你了哦。”
其实不是瞎编的,但他非要说成瞎编的。不让狗皇帝呕三升龙血,他不叫莫若空。
皇帝:“......!!”
教主惋惜地叹一口气,“哎,你应该再缓一缓的。等他除掉我这祸害,再去悬赏嘛......哦,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下手晚了他就学会绝世幻术了,就很难弄死了?哈哈哈哈......小心眼子,人家学幻术,也是一片忠心地要保护你嘛。”
皇帝浑身抖若筛糠,一颗心受到了最痛的凌迟。
他悔恨到极致,眼中竟淌下两行血泪来。有生以来,不曾有过这样深不见底的伤心。诛心诛到根上了。
皇帝发出一声痛死了的鬼哭狼嚎:“四星,朕的大将军啊——”
“你这昏君糊涂啊。”教主充满同情地说,“还记得上神临走前说的话吗?他可是你的保护神哎,活活被你坑死了。”
一口龙血喷出。溅在地上,如开了一树红梅。他双目赤红,状似疯魔。而满朝文武只是冷眼旁观,没一个担心他龙体的。
那充满嫌恶的态度像在说:快死吧,死掉拉倒!
教主说:“诸位,如此失德的皇帝配做天子吗?”
群臣就像约好了的,齐声道:“请皇上禅位——”
“尔敢!”皇帝色厉内荏地指着姓莫的,七窍流血地说,“竖子,你可知这样篡位的后果?会天下大乱的,你想要天下大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