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剑与孤灯(65)

沈缱听出是阿浮的声音,急忙开门。

阿浮站在倚着门急急喘气,指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姑娘,她,她被方怀之派来的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

阿浮眼泪唰地流下来,无助呜咽着。“我,我也不知为何,方怀之今日便派了人来接,薛家都还未布置好呢,这该如何是好啊!”

她抹了把眼泪,再度抬眼时,沈缱早已不见了踪影。

*

沈缱站在万仞之高的停云楼下,强撑着颤抖的身体勿要跪下。膝上的痛意仿若坠着两块巨石,连站着都像钝刀在割。

李三刀提着刀出来,提声问道:

“小子,你找谁?”

“沈见月。”

“沈见月?”李三刀茫然摸了把脑袋,未忆起楼里有叫这么个名号的人。

“你找错人了吧?停云楼里可没这号人物!”

沈缱攥紧双手,额角垂落的发丝早已因深入骨髓的痛意浸湿,他仰起头,望着寒风中的岿然屹立的停云楼,一字一句,宛如从牙缝里迸出。

“就是……沈见月。”

李三刀敲了敲脑门儿,穷尽思索。“等会儿,沈见月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伍四娘猛敲了下他脑袋:“笨,不就是见愁入楼前的名字么!”

“见,见愁?”

他话音未落,便见韦见愁从楼上跃下,落在沈缱面前。

见他脸色如纸,韦见愁连忙将他扶起。沈缱避开他的手,趔趄后退一步,勉强站定。

他有些彷徨收回手,目光复杂:“小缱,你怎么来了。”

沈缱拂去冷汗,定定看着他:“去太守府……杀方怀之。”

韦见愁一愣,他从未从沈缱眼中看到如此浓烈的恨意,便是他离家不归的时候都没有。他将手中木棒抛给李三刀,飞身上楼。

“好!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李三刀抬头问:“见愁你回去作何?”

“拿剑去!”

好歹是个剑客,当然要用剑杀人!

*

轿子抬到太守府时,天边最后一线日光也落下了。

愫愫去了几次太守府,如今便是闭着眼也能找到路。穿过太守府中,往前便是新修的庭院。

这是那方怀之来后才修筑的,听阿浮说这院子比整个太守府还要大。

不过愫愫心中并不关心那院子,她心中只觉异常。纳妾走的都是偏门,可轿子进来时候她特意观察了周围。

这顶轿子,是从正门进来的。

谁家纳妾从正门进?愫愫从未听说过如此荒唐之事。

但推开门,更加怪异的事出现在眼前。这偌大一个庭院,不仅上下皆用红绸装饰,甚至连屋中都燃着红烛。

檀香萦绕,灯烛灼灼。

院里银杏树落了一地的黄叶,却不见清扫,任其铺了一地。光秃秃的枝干上垂下无数大红丝绦,随着寒风轻摆。连同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给院子熏上一层柔柔的暖意。

如此阵势,不像是纳妾,倒像是要迎娶正妻。

这方怀之到底要做什么?

愫愫坐在院中不过片刻,身后便有几个侍女鱼贯而进,垂下她松松挽就的发髻为她梳妆。

梳妆完毕后,又带着她去里屋更衣。

那放在木架上的衣服,竟是一件嫁衣。嫁衣皆用金线缝制,身后一只凤鸟展翅欲飞,又予以珍珠玛瑙相缀。

光是摸着,便能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重量。穿好嫁衣后,又有侍女来为她带上凤冠。

愫愫屏退侍女,趁人来之前藏好匕首。

夜幕彻底拉开,寒风不再顾忌,肆意挂起窗花银杏上的丝绦,烈烈如火。

愫愫将刀别在袖中,隔着盖头环视周围的陈设布置,心中升起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

正欲回想,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紧握着刀,透过朦胧的布料望向门外。

尽管她不愿承认,但来人的确长着一张及其好看的脸,好看到有几分雌雄莫辨。不过脚步略显虚浮,似乎身有沉疴。

他推开门后便坐在她对面,喝了一杯酒,完全将她当作了一团虚无。

愫愫也不言语,审视着面前人。

半刻之后,方怀之先忍不住了。他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随后搁下酒杯。

“为何不说话?”

他的声音也如他的脚步一样,透着一股常年不见日光的阴沉气,还有一股强压而下的和善,怪异得让人浑身不适。

“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纳我为妾。”

方怀之听之一笑,指着她身上的大红嫁衣:“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是要纳你为妾?”

“是娶妻便更要三媒六聘,你既如此轻浮行事,不是和我有仇还能是什么。”她揭开碍眼的盖头,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是荀家的人 ,如此这般折腾,不过是为了折辱我和我爹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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