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这一巴掌可谓清脆,回声在大殿中萦绕不绝。
方怀书半张脸立时膨胀起来。两边脸青红交加,尤为精彩,红的是打的,青的是气的。
“你!”
晋平一脚踩碎了凤冠,镶嵌的珠子滚了一地。她倨傲地抬起下颌,慢慢道:“我乃大诏公主,你也敢同我这般说话?”
方怀书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气得跳脚,“来人,来人!给本官把她绑了塞进轿子,将马车锁上!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把她放出来!”
殿门外的守卫还未进来,只听一声清冷的女声。
“我看谁敢!”
愫愫一脚踹开虚掩着的殿门,握着渗着血的长剑,一步步走进殿内。血液顺着剑脊,随着她前进的方向,蔓延出一条鲜明的血线。黑暗与光明交织的昏沉里,那抹血红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球。
如斯威压,惊得那些胆怯的懦夫人没反应过来,身先退出了一射之地。
那厢,晋平眼眶没忍住一红,泪珠一串串滚落。
荀辜是未曾见过愫愫的,他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携武器进宫!人呢,还不让此贼人拿下!”
荀辜不认得愫愫,方怀书却是记得的。在方家时他曾见过愫愫一面,以为是方怀之豢养的小宠,当时颇不以为然,谁知道却单凭她一人就将方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他摸着鼻梁,心里到底有些后怕,又忌惮着方怀之对此女的宽纵,便不说话了。
愫愫嘴角微挑,抬手将寒霜剑锋锥立于地。
日光炽烈,剑光却寒冷得让人如坠冰窟,周身三尺弥漫着一股冻天彻地的寒气。鲜红的血液划过锋锐的剑刃,几乎留不下半点痕迹。
她指了指地面的血滴,笑吟吟道:“在这儿呢,荀相不妨再狗叫一叫,看看他们是否会应答你?”
荀辜视线下沉,触及剑锋处积起的血洼,瞳孔骤然一缩,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惧意。
此女子绝非凡人!
他脑海警钟骤鸣,立时退了三四步,侧掩于石柱之后站定。
“你要做什么!”
“荀相猜猜?”
愫愫看向不远处眼眶泛红的晋平,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荀辜:“和亲乃是两国之事,岂容得下你在此置喙!若是战事扩大,你担得起这重责?”担心自己性命不保,他暂且收敛了几分威胁的口气,只话里话外批驳愫愫不识大体。
这也是他以威势压人时候的惯用手段。
碰见别人他还能以此为由助己之私,但今日踢到的却是赵愫愫这块硬板。他以为此言一出,多少会让对方态度有所软化,没曾想愫愫只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她不屑笑笑,回道:“你也配说这话?见过不知廉耻的,但没见过同你这般无耻至极的。是谁让战事扩大,借此大发国难财,荀相心里应当比我更明白。”
对着荀辜的几欲喷火的目光,愫愫风雨不动安如山,优游自若从袖抖出一沓纸,在半空中掸开,又悠然展至眼前。
“大周使者来,不可与之语,杀其使。”
“前战毕,斩杀战俘以扩战事。”
“国库亏空,兵饷减四成,若有异议者,斩首以示。”
愫愫偏了偏脑袋,笑容不改,“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荀相,就为了中饱私囊,你两头骗取军饷,不惜扩大战事,使得大诏生灵涂炭,赤地千里,我可有说错?”她将纸随手一扬,“论不知廉耻,我还是比你差了些。毕竟这卖国之事,可不是个人能做出来的。”
这东西也不知是谁昨夜放在她门口的。一沓纸张密密麻麻列的都是荀辜这些年的罪证还有证据。荀辜此人,结党营私,除去异己只是他最轻微的罪行。若照刑罚论处,他早就掉了不知多少次脑袋。
她手里一扬,那张纸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从愫愫手里飘出去,又被殿门外吹进的风一吹,正正落在一众朝官面前。都是在朝里做官多年的老油条,哪会辨不出文书上的字迹。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观鼻鼻观心都缄口无言。
荀辜一看事情败露,竟然连掩饰都省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是又如何?兵部乃是我荀家掌管,我要如何,它就得如何。至于斩杀使者与俘虏,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大周能杀,我大诏难道还要忍着?”
突然间不知谁人说了句:“你方家早早就南下了,自然不必担忧什么。”
一石骤然激起千层浪。
这句话可比私吞军饷严重得多,在座的朝官谁不是听了荀辜的话,以为战事仍在掌控之中,依大诏的兵力将大周之兵拦在西关易如反掌。正是因为这一缘由,在许多官员拖家带口南下之时他们才举棋不动,反而笑其懦弱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