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不辞。”
“朕,朕……”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凭空伸出的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呼吸,低低的声音如从地狱而来,“陛下且安心去吧,至于旁的,便不劳您再费心了……”
火烛灭了。
霍琰站起身,从他枕下抽出遗旨,不紧不慢走到殿门边,才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假面。
他俯视着殿外乌泱泱一众朝官,语气沉痛。
“陛下,驾崩了。”
·
愫愫一觉从白天睡到黑夜。
夜里忽然打起了雷,间歇的闪电划开夜幕,照得天地一瞬惨白。桌上的烛早已燃尽了,泛着冷峭的光。愫愫枕着剑,双目微闭。
床边,站着一道白影。
闪电迅疾,割开惨白的天光,映出床边人袖下一道锋锐。
她人钉在地上,浑身血气褪尽,几乎都要站不稳,仿佛所有力气都放在攥着匕首的手上。
不怕,不怕。
只要能出去,付出她半条命也值当……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扬起匕首就往愫愫喉间而去。
“景姑娘?”
床上人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黑白分明,哪像是睡着的样子。
一道惊雷劈过,她手里的匕首咚的一声落在地上。景原望见她澄明的眸子,嘴唇抖了抖,忽然扑在她怀里。
“外头打雷,我害怕。”
她紧紧掐着手心,勉强稳住心底翻滚的震惊。
她进来的时候,她分明睡得极深,就算是被雷惊醒也该有个清醒的过程,可她睁眼时眼底却不见一丝睡意。不能怪她多想……她总觉得,她刚才是醒着的。
景原压下了眼底的惊慌,却压不下心中的惶恐。只能装作是被雷惊着的模样,靠在她怀里靠得更紧了。
“春雷罢了,无事的。”愫愫温柔抚了抚她鬓角碎发,“床上睡得下两人,你若不嫌弃,睡在我身侧便是。”说着,她半掀开被子,空出一半给她。
片刻的平静之后,她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重新起身,趁她不备,一脚将匕首踢进了床下,掏出帕子拭了拭泪,有些不好意思道:“会不会……扰了赵姑娘的清梦?”
愫愫微笑,“无妨的。”
她微微愣了下,忽而绽开一笑,“那……那便多谢赵姑娘了。”
景原脱下鞋袜,不再推辞,躺在了她身侧闭上了眼。今日雷雨交加,正是动手的好时机。方怀之此人唯一的弱点就是她,只要拿她的命相威胁,方怀之定会放她走。但她如今有了更好的主意。
方怀之此人老谋深算,难保不会出尔反尔,不值得信服。万一到时候派人追击,她定然跑不掉。与其与他硬碰硬,不如利用赵愫愫带她出方家,比直接挟持她更为稳妥。
船她知道哪儿有,过江容易。
只是她需得想个计策,赶快破了这鸟笼子。
一夜安稳无事地过去。
愫愫睁开眼时身边地人还未醒,她起床练了回剑,回头却发现热腾腾地饭食已经摆在了桌上。
“是方大人送来的。”她拿着筷子,递给愫愫一双,“我都试过了,里面没有下毒,可以吃。”
愫愫端起碗筷,状似随意问:“你不是方怀之的妾?他为何还会在菜里下毒?”
景原握筷子的手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目光快速地扫过身前人地脸,低声道:“不是她,是别的人。”
“原来如此。”愫愫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方怀之上辈子不是个东西,没想到这辈子也不是个东西。
愫愫心下想着她上辈子无端受的那些欺辱,只觉得饭菜寡淡而无味。方怀之似乎是想要投其所好,面前的菜都是她爱吃的,连火候都正合她的口味,多一份太老,少一分太生。
可是这些年她在无静山上吃得都是山中野馔,这些精细的食物反而吃不惯了,草草果腹便搁下碗筷。
一夜骤雨,叶子洗得如蓝田暖玉,空气中满是雾气,隐隐可见攀缘于竹篱的胜春,花苞微闭,萦绕着一缕悠远的淡香。
“赵姑娘方才舞剑……真是好看。”
她从未见过有人将剑耍得那般行云流水的。她想不出来谁人能和她相比。想到这里,她心里对昨日的冒昧行刺又多了几分后悔。
愫愫觉察到她停顿在篱笆后的目光,歉意道:“可是我练剑吵着你了?”
“不是的。”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赵姑娘你一个女子,为何要学剑?”
“闲来无事罢了。”愫愫抚弄着剑鞘,想着该去给她得寒霜去挑一根剑穗了。这剑穗陪了她六七年,穗子已经所剩无几,也到了该换的时候。
那老头子总说让她换条穗子,好马配好鞍。他还说,剑穗用久了总会掉的,强求不得,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