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爹娘叫什么?”
愫愫不急不缓,“你爹姓苍名齐,尤擅骑术,你娘名叫杜三娘,擅长纺织,你爹娘都是关内人,因你爹气急之下杀了一名收税的贪官而被迫南下都城,你还有一位……”
“行了行了。”苍前打断她,再说下去,非叫他将他们家祖宗十八代做的事都给说出来。
他又细细审视了一遍愫愫,还是不太相信,试探着问:“我爹娘当年可曾同你立过字据?”
愫愫不理解他此话何意,但她总不可能凭空给他造一个字据出来,便道:“未曾。”
“我就知道你骗我。”苍前更气了,立刻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就我爹那般抠搜的人,连亲兄弟借钱都得立字据,偏不同你立?骗鬼呢!”他半个字都不要信她了。
此话说完,苍前便毫不留恋地离开,又跑到门口打陀螺去了。
愫愫一时哑然失语。连给钱都给不出去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
苍前给她安排的屋子正是她当年所住的那间,因为过去多年,墙壁比她记忆中的要斑驳许多,许久未曾住过人,整间屋子弥漫着一股不太明显的陈腐气。指尖划过木桌,面上立时显出一道灰黑的印。
她轻车熟路地去井边打了水,简单擦拭一遍便躺了下去。晚上还有事要做,需得养精蓄锐。
人定时分,荀家灯火通明。朝中经营多年,早将这曾经以清廉著称的家族养得丰腴。单是那十步一盏的莲花鎏金铜烛台,便是一笔不菲的造价。
许是这些年亏心事做得太多,荀喻日夜噩梦缠身,身子骨也一日一日消沉下去。要不是他手握大权,早就叫人一脚踹下了台。
这几日荀喻的病越发严重,为了让荀喻安静修养,荀辜等人便让侍女仆从们都住到了外院。至于到底是为了他的身体还是别的,底下的人心里也自有一把算盘。
入睡前,荀喻强撑着见了城门郎。
烛光幽幽,照在他干瘪消瘦脸上,却照不到眼窝,只剩颧骨突兀暴出,活像被人剜去了眼睛。纵使城门郎见过不少世面,却也被这一副鬼相给吓出一身冷汗。
荀喻睁开眼,一束目光凌厉扫过,“逃出城的人处理了?”
城门郎连忙低头,“照大人吩咐,都杀了埋进了土坑里。只进不出,都是依大人所说行事。”
“嗯……方家如何?”
“方家……”城门郎突然一阵支吾,“方大人近来似乎一直准备和亲事宜,没有出过城门。倒是前几日,荀辜大人与方家嫡子出了趟城门,似乎是相邀打猎去了。”
“哼,不过是在等着一日我死了好取而代之罢了!”他剧烈地咳嗽几声,嘶嘶地呼出一口气,“给我盯着方家,要是方怀之那黄口小儿敢在背后动些什么手脚,立刻告知我。”
“是。”
“你下去吧。”他缓缓平息下内心的怒气,又重新闭上眼。
城门郎出了门,如同虎口脱险,长舒了一口气。这两份钱的活计果真不是好做的。他心里打定主意,给方家送完这次信便再也不送了。
谁料他刚踏出院门口,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他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喉咙便叫人割成了两段。
荀喻皱皱眉头,似乎对血溅声传到了他耳朵里很是不悦,一声呵斥
还未出口,后颈一阵剧痛,再无任何意识。
云雾遮住血红的残月,一阵风悄无声息掠过荀家屋顶,在城楼上打了个旋,再寻不到去处,天地之间杳无踪迹。
清晨,天边刚刚露出一丝亮光,昨夜的笙歌尚未消尽,都城还沉醉于酒色浮华之中。
正对城门的,是一间人声鼎沸的酒楼。说来也奇,即使是要兵临城下了,都城酒楼的生意却一点不见少,反倒比逢年过节还要火热。
时而有人醉醺醺地滚下楼梯,前面的人还未站起来,后面的人便又倒了下去,如同叠罗汉一般滑稽可笑,但他们脸上茫然又涣散的神情,却叫人笑不出来。
“城门早就被封了,还能如何?这些人无权无势,只能在城里等死。”月玲收回目光,倒了杯茶递给身边人,叹道:“都是一群无路可走的可怜人罢了。”
愫愫抿了口茶,搁下茶杯问道:“谁下的令?”
“还能是谁,”她手随意往外一指,“城墙上吊着的那位呗。半月前下的令,沿着进都城的路往前十里有两个大坑,埋的全是因逃命出城而被处死的人。这下好了,人一死,树倒猢狲散。”
说着,她月玲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赵姐姐,你别说此事与你无关,我可不信。”昨日她刚到,今日荀喻便被人发现死在城墙上,这让人不联想到一起都难。
愫愫并未作答,转而夸起这茶来,“这茶不错,我师父应当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