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靳星渊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发觉苏皎皎昨夜饮泪的另外一层真意,那一颗铁石一般冷硬的心脏只愧疚了片刻,便恢复如常。
她不再是从前的她。
他也不再是从前的他。
也许如今这种状况,就是最好的结局,他今后会宠着她一生一世的,只是,是对一个妾室的偏宠疼爱,而不是对发妻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靳星渊虽然年幼失怙,可靳氏一族的祖辈原本也是高门大户,只是到了靳星渊的父辈这一辈,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他的父亲靳明又身为陪戎校尉战死沙场,他的父亲的几个兄弟又全都是不成气候的庸庸碌碌之辈。
父亲靳明一死,靳氏便逐渐没落。
正因靳父从小的谆谆教诲,靳星渊从小的严格家教使得他如今虽然看起来猖狂霸道,同世俗格格不入,是个异端,可他骨子里仍旧是个封建大家长。
他虽有心拉温明月出芙蓉楼的苦海,为她行逆上疯事,可他骨子里并不认为她配得上当她的正妻,成为靳府的当家主母,她曾是一个入过教坊司的罪臣娼妇,后又是身份造假的平头良籍,她这么一个女人,实在是配不上。
从前,他面对高悬夜空的一轮春月,心中自惭形秽,觉得他配不上她。
如今,他面对坠落地面被摔得粉碎的月亮,心中倨傲暗生,觉得她配不上他。
时易世变,白云苍狗,他和她,都回不去了。
此刻,靳星渊压下心头对苏皎皎转瞬即逝的一点怜惜之情,些许的愧疚之意,他面色一如往常那般冷酷无情,他睇了她一小会儿,看她的蛾眉曼睩,桃腮粉面,朱唇榴齿,长发曼鬋,艳陆丽些。
等睇够了怀中的温香软玉,靳星渊这才慢腾腾地从罗汉床上起身,而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婢女暗香得了他的准许,这才推门入内。
暗香早早地同蝶儿过来在门外候立,是来伺候苏姨娘更衣洗漱的,可未曾想到,等来的是屋内的靳指挥使的一声使唤。
“爷,要叫醒苏姨娘么?”
暗香收敛了眸光中的惊诧神情,迈着莲步入内,她颔首福身,粉唇翕动,轻声细语地问道。
“别吧,苏姨娘昨夜睡得晚,白日让她多睡一会儿,你动作小点,别惊醒了她。”
靳星渊说话的声音音量也很小声,生怕吵醒了罗汉床上一脸睡相正酣的苏皎皎,又压低了声音冲暗香哑声道:“今日多为她准备几道膳食,给她补补身子。”
靳星渊的本意是让苏皎皎多吃一点儿,补补她没几两骨头的娇小身体,长得稍微圆润一点点儿,免得风一吹就刮跑了。
可这话在暗香耳朵里听起来,就完完全全地变了味儿,她以为是昨夜二人做得太过火,因而要给苏姨娘吃点好的,补补身子的亏空。
暗香心中暗笑,却慑于靳指挥使的往日淫威,不敢真的嗤笑出声来,怕惹恼了他,引得他训斥或者责罚。
“奴婢晓得了,爷。”
暗香强压下心中笑意,板正了面孔,规规矩矩的严肃回话后,便上前替靳星渊更衣,她也算是府中为数不多的几名一等婢女,心细如发,更衣这种近身差事虽不常做,却也每一回都做得体贴周到,挑不出半点错处。
“奴婢伺候您更衣。”
暗香的粉唇呢喃细语,说完便上前替靳星渊更衣解带,等暗香替靳星渊换好了一套绯色金线的蟒袍飞鱼服,系好了腰间的蹀躞带,她又将银鱼袋挂在蹀躞带左侧。
第38章 美人泪 怒从心头起,泪从眼边生。……
“爷, 这玉佩要戴着吗?”
暗香看着四仙桌上摆放着的那一枚鹤纹玉佩,和田玉制成,白鹤青松纹路, 寓意很好, 有长寿安康, 忠雅清正之意,玉的成色质地看起来却很廉价, 青玉中有杂纹。
暗香眉头一皱, 不晓得到底要不要伸手将四仙桌上的这枚鹤纹玉佩给拾起, 将上不得台面的它挂在靳指挥使的腰间蹀躞带上。
戴上吧, 实在是太掉价了。
不戴吧,这玉佩似是爷的随身之物,她一个伺候爷更衣洗漱的奴婢, 总不能视而不见。
暗香心中犯了难,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决心挑一个最不会出错的法子,她开口问靳指挥使,是否要戴这枚玉佩。
靳星渊半晌沉默无言,只抬眼,泠泠目光扫向暗香一眼,又挪开眸光, 薄唇张合两下,喉间喑哑声线不紧不慢地轻声开口道:“戴上吧。”
这也不怪暗香,毕竟她虽是府中的一等婢女, 却不是在他面前时常露脸伺候的,不晓得他会日日戴这枚看起来有些廉价的玉佩,也是常情, 多此一问,怪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