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没有料到,千手柱间会穿着这身装束来赴约。
这其中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明显到不像是千手柱间一贯的作风,以至于在宇智波斑看到这身装束的第一眼,便忍不住要出言讥讽。讥讽他自持火影身份而来,想必也早已清楚彼此间的隔阂已走到山穷水尽天堑鸿沟的地步。
如此也好,开门见山,将不必要的情绪都统统舍去。
然而即使他们已走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千手柱间还是会对宇智波斑怀有几许不切实际的希冀,保有一丝不论底限的宽容。
“我找到了另一条路。”
宇智波斑侧身注视着石室内古旧的石碑,火盏里跃动的焰光将他的视线牵扯得忽明忽暗。没有写轮眼的瞳力依托,石碑上凌乱的字迹是外族人永远也妄想窥视的神谕。这份来自血脉传承的馈赠,是只有宇智波一族才能慨然接受的对未来的慈悲指引,指引他们从这堕落黑暗的现实中找到通往理想的天衢。
“正因为我们坦诚相见,才让我看清了这一切。”
他朝千手柱间斜去视线,一双比跃动的火苗在石壁上投下的暗影还要幽深的眼睛如出鞘的锋匕,寸寸斩向沉默的对手。“那些家伙在战场上认输的时候个个如丧考妣,在你这政治的博弈台前倒是一时风光无限。”象征火影的斗笠在柱间的眉目间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他的情绪,在两人平静隐晦的视线交锋中,这种无声的出招使宇智波斑微微蹙起了眉头。“各大家族为了一点利益的驱使而明争暗斗,人命也好,村子也罢,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可以用来维持平衡的砝码。”他停顿了片刻,淡漠的声线陡然凌厉起来,“柱间,你想要的和平就是这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吗?”
仿佛是在佐证他的形容,千手柱间或温和,或锐利,总是承载着分明如四季般的喜怒哀乐,也从不失亮如启明的一点星光,那双深色瞳仁此刻却如极夜中无风无月的汪洋海面,倒映不出凡尘俗世间的任何波澜。
那无波古井分明该是一潭死水,宇智波斑却依稀从中读出了万千生机。
“水至清则无鱼,和平从来都不是一场清清白白的梦。”
低哑的声音平缓沉稳,如锤炼过千百遍的钢石,无论音节的长短都掷地有声。
“和平是旧制度的瓦解,新政权的确立,规则的完善,权力的再分配,利益的平衡。这其中有多少龃龉......”柱间微微一顿,静若止水的海面在这沉默的间隔中忽而荡开了一圈轻柔的涟漪。“你我心如明镜,不言自明,又何必强求?”
“强求?”
石室中流动的空气在强大的压力逼迫下于一瞬之间凝结为几乎肉眼可见的固体,笨重地停滞在两人身周。
宇智波斑垂眸敛去双眼中起伏的情绪,然而那一线转瞬即逝的杀意还是如雪泥鸿爪般从漆黑的瞳孔深处蒸腾出一片绯色。三勾玉的写轮眼在狭窄的眼眶内缓缓旋转,远观如再世的修罗。
“委曲求全的那一套你还是省省吧。你可以用和平的幌头搭起这座名为忍村的舞台,让所有人都陪着你同千手扉间继续唱兄友弟恭的戏。我不屑与你同谋,你也不必拴住失去了弟弟的我继续为你的和平大唱赞歌。”万花筒的纹样终于在线条的旋转中取代勾玉布入眼底,溘然长逝的灵魂也借由这双眼里繁复的纹络从净土中获得了片刻的转生。“这个村子是用泉奈的命换来的,”相通的血脉奔涌在同一人的血管中灼热沸腾,出口的声音却如料峭春寒冷涩幽咽。“我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我会亲手毁了它。”
曾经在南贺川潺潺的流水上,宇智波斑也用同样的眼神回望过他,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决裂。
后来这种眼神千手柱间看过很多次。相悖的立场,相左的观点,他们总是在命运的岔路口分分合合,却又为了追寻年少时一同许下的承诺,哪怕彼此迁就也会跌跌撞撞殊途同归地走到一起。
“你说的也许并没有错,我们口中的和平似乎还是少年心中单纯的心愿。”
千手柱间又想起那处山风迅疾的岩崖。即使是身形矮小的孩童,攀到斗岩峭壁的崖顶时也能轻易俯瞰脚下的整片森林。那开阔的视野和澄净的天空涤荡着少年尚未成熟的胸襟,关于和平的念想并非萌生于此,却是在这处山崖的顶端,彼时年少所能到达的最接近太阳的地方,收获到了日后供其生根发芽的沃土。
少年们促膝长谈的背影在回忆中尚未褪色,那份青涩的友谊却在交换完彼此的姓氏后饱受摧折。之后数十年的交锋使他们再无机会回到毫无芥蒂的过去做一场坦诚相待的谈心。关于彼此心中对和平的憧憬还驻足在少不更事的年纪,然而他们却无法停下稚嫩的心灵在人生这场长途旅行中的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