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松逐鹤(64)

他知晓,自己所行之事,是决计不会讨他喜欢的。

百官当中,见隋瑛倒向岐王,跟随而来的多不胜数,原本冷清的岐王府如今时常宾客盈门,文官武将都对萧慎刮目相看,前有陆渊,后有隋瑛,这两名响当当的铮铮铁骨都选择了他,即便他林见善名声平平,但有前两者,已经足够引得自诩清流的官员纷纷造访。

只是有件事,林清一直记挂在心头,某夜他搂着隋瑛的脖颈,轻声问:“岑长青,还记得么?”

“自然是记得。”

“他今日又来求见了。”

“你没见他?”

“你不见,我亦不见。”

“为何?”

“怕独担了为师正名的功劳。”

“独担了就独担了,我只恨不能把所有的功劳都记在你名下。”

林清软软地贴靠在隋瑛身上,就像一团温润的水,叹道:“我要那些功劳做什么。”

“一份功劳便是一份保障,如今为师正名,将来还要为父正名,为国正名,晚儿,道阻且艰,哥哥心疼你。”隋瑛在林清唇上吻了吻,便道:“明日还是去见那个岑长青罢,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哥哥有所猜测了?”

“向来不愿意忖度恶心,奈何朝堂不正,人心败坏。”

林清柔柔地笑了,“哥哥还是快入阁罢,不然还得讨程菽的光,才能见那折子一二。”

“讨他的光没什么不好的,你我最多不过立德立功,然立德止于一身,立功止于一时,而立言则传之久远。他是立言之人,非你我可相较之。”

“哼,你倒是自谦得很,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哥哥行的是立德,将来是要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的,那程菽怎可与你相比。”

“那晚儿呢?”

林清叹息,“一时的立功,晚儿便知足了。”

“总之——”林清咬着隋瑛喉结,低声道:“看来在哥哥眼里,晚儿是不如那程陨霜了。”

“怎么会!”隋瑛翻身压了林清,借烛光看他,“这天底下谁都比不了晚儿,哥哥口拙,晚儿赏哥哥巴掌吃。”

说罢,就拿了林清手,望自己脸上拍。林清急忙缩回手,惊道:“你这是做什么?戏言你一句,就当真了?我几斤几两,我自己还不清楚?”

“不,你不清楚。”隋瑛捧了他脸,动容道:“你真的不清楚。”

他想说,就是天上月,也比不了眼前人。

可是,再多的话,在一道吻里都是多余的了。

——

城西的一处偏僻宅院里,挂起白绫,传出连绵哭声。

隋瑛和林清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向宅门上的牌匾——“岑府”。

两人相视一眼,韩王两名长随就上前去叩门,听闻是隋林二人的到来,府门大开,方进了大门,就见岑长青披麻戴孝,跪在院中,朝两人磕头。

“隋大人,林大人,都是下官的过错!都是下官的过错啊!下官愿意以死谢罪,只是下官从未想过要玷污陆师的名声!”

这岑长青三十出头,两人对其多多少少都是熟悉的,这人秉性纯善,只是为官智慧尚有欠缺,此前陆渊丧礼,为了避免惹出争端,叫陆师母不愉快,就挡了这人在外。听闻在陆府外的石阶上,岑长青跪了一天一夜。

没想到,这岑府,足足哀悼了近一月。

“岑长青,陆师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行如此恶行?叫陆师死不瞑目?”

林清这话说得狠厉,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口气需得替老师出了。岑长青顿时脸色煞白,连连磕头,“林大人,下官绝无此意!陆师是下官的恩人,臣感恩不尽,哪成想……”

登时,这岑长青嘴唇颤抖,脸色发青,定定地望着二人,从腰间掏出一柄匕首来。

“下官百口莫辩,愿以死明志……”

说罢,他便用刀尖直刺自己咽喉,林清大惊,而隋瑛则大步跨前,抓了起手腕,轻轻一瞥,咣当一声,匕首落地。

“你这是要陷林大人于不义了。”隋瑛冷道。

岑长青哑然,呆望隋瑛,落泪两行。

隋瑛抓着起手腕将其扯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君跪父跪师,你朝我和林大人下跪,莫不是贬损了自己,也折煞了我们。”

“隋大人…… 我…… ”

隋瑛松开他的手,站到了林清身边,道:“算起来林侍郎才是陆师的关门弟子,我这个出了师的,也听林大人的意见。岑长青,林大人此际来见你,绝非是要看你这副模样。”

林清冷笑一声,“一个四品官员,说死就死,连自己性命都不知晓爱惜的,何谈德行一说,何敢称陆师为老师。”

“下官知错……”岑长青按丧垂首,见他那副衰败模样,林清也不由得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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