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不来呢?”
“不,”怜妃直勾勾地凝视奚今,“你会来的,我了解你。”
“你我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你何来了解我一说?”
怜妃垂下湿漉漉的眼睫,温存道:“我当然了解你,我了解他身边沾亲带故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么多年,我就是为他而活着的。”
“他?”奚今抿嘴,试探着问,“是岐王吗?”
怜妃诧异抬头,惊喜道:“我就知道你猜得出来!郡主,你真是聪明,难怪端妃如此喜悦你,隋大人也视你为亲妹子……”
“可我和岐王并无过多交集。”
“不,不……”怜妃摇头,“你们有,你们不仅现在又,许是来日,来日也会有……”
“你在说什么?”奚今蹙眉,心底难过,不禁忿忿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陛下对你如此宠爱,你何苦要为一个男人牺牲到如此地步?他吩咐你的?还是你……”
“是我自愿!我全然自愿!郡主,他都忘记我了,这么对年,我只和他说过一句话,打过一次照面,他早已忘了我了,他从来没加任何人去做这等事……”怜妃说这话时,声色渐软,却并无哀伤,“女人有时会将牺牲当作一门事业,我就是如此,我是为他的大业而牺牲,并不求他记得我,更不求他爱我,因为这是我的功绩,我的成就。”
奚今难以置信地摇头,她宁可相信眼前女子是被人利用差使,而不是这般为爱痴狂。可怜妃却并不在意,她强撑着站起身来,却又轰的倒下。奚今这才发现,她的双腿已被打断。
怜妃从怀里掏出一枚断玉,“这一枚玉,求你交给岐王。”
“我为何要帮你?”奚今故作冷淡。
“你不是帮我,你是在帮你的隋大人,他劳心劳力这么多时日却无果,这一回,想必定能叫东宫易主,那么我这条命,也算是值当了。”
奚今颤声问:“你这是何必……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话说至此,奚今的眼泪是再也忍不住,当怜妃终将香消玉殒,她这位和她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子,却感到深刻的悲伤与哀切。她难过地摇头,“你也说,他是连你都不记得了……”
“是啊,不记得了,可我记得他,我们教坊司的戏班子都记得他。那时他挡在我们面前,不叫那几个太监对我们出手,师傅哭,姨娘哭,姐姐们也哭,都以为这回是死定了,可礼部都拦不下来的人,他拦下来了……他哭着拦下来了……”
“那时我在人群中有多么不起眼,我只有十岁,我只为他捡过一次风筝,可他瞧我手上有伤,便问我这伤是哪里来的,我说这是练琵琶练不好,叫师傅用藤条抽的……他就说,以后莫要弹琵琶了,去他身边,一起放风筝,我们要放好多好多的风筝,放到皇城外,做自由自在的一对鸟儿……”
“可教坊司的戏子怎可与皇子有交,我回去跟师傅一说,师傅还说我异想天开哩,可后来他竟来教坊司寻我了,整个戏班子都偷偷来看他。他带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是我们这些奴才从不曾见过的,他说和我们在一起开心,师傅姨娘们都喜欢他,姐姐们也喜欢,我担忧他不喜欢我了,可他却说,他只和我一起放风筝。”
“我们年年都在一起放风筝,直到那日师傅遭人构陷,弹的曲子犯了圣上忌讳,大太监们说我们和宫外有交集,说我们犯了宫规,先是要赐师傅毒药,后要给我们一人五十大板……可他们说,埃五十大板,还不如喝毒药,至少死得痛快……”
“所以后来他救了你们?”奚今说,“可那时他也不过才十多岁。”
“是啊,他定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先前师傅姐姐们都说,哪里有皇子冬日里穿这样单薄?小脸儿冻这么通红的。照顾他的妃嫔对他根本就不上心,还是师傅为他的大氅缝了夹棉,他是我们的主子,也是我们的亲人。那一日,他在太监们面前张开手,把我们护在身后,说要怎么对我们,就怎么对他,那几个大太监又是劝他,又是吓他,就差没欺辱他了。可他扛了下来,他救了我们的命……”
怜妃露出幸福的微笑,“所以说,我们会报答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会用尽一生去报答他,他不需要记得我们,不要回报我们……有一日师傅说,三皇子是有做皇帝心思的,他只是不敢,也不能,可你看他读的书,他竟研究什么帝王之道呢,他是有这个能力的,他多勇敢,他一个人面对东厂的那些人,就连礼部都放弃我们了,可他不退缩,生生地把我们求回来了……”
“于是师傅死前拉着我的手说,你别忘了岐王,我们都不要忘了岐王……我们在为皇帝和大臣们弹曲时都听见了,他们都说岐王有了这个心思,他拜了一个老师,有天纵奇才,定能帮他成事。我们等待了这么多年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