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另一个光头女孩儿撇着嘴道:“就她瞎讲究,在这院儿里也不知道臭美给谁看。”
这是之前怂恿他扔石头那个女孩儿,好像叫小霜。
湛经智拳头硬了。
他恨恨地咬了口原本难以下咽的白馒头。
他知道,这群小孩儿在凭借本能,做着排斥异己的行动。
除了听障外,小晴姐爱干净,能留长发,懂礼貌,这些优点在这群小孩眼里,也全都是令人不爽的特征。
小晴姐永远不可能融入这些孩子中。
即便她剃光头发,不再每天尽量保持干净,跟他们一起在土窝里打滚,他们也还是会因为听障,天然歧视她,想欺负她。
因为他们缺乏管教,行事不讲道理,谁拳头大谁就有理。
可怜又可恨。
湛经智牙根痒痒。
正常情况下,小孩儿都是会想要合群的。
但晴姐这样的情况,主动合群,等于送上门去受欺凌。
阮伽袖和白老师一起,在教室中囫囵喝了碗汤,啃了个没被小黑手波及的馒头。
“吃完的自己把碗送到洗碗池!”白老师嘱咐了声,便喊阮伽袖端着饭桶和馒头筐,转移阵地。
小夏天晴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们起身的动作。
立刻将碗中剩下的汤喝完,小跑着将碗送去洗碗池,再迅速折返,追上去。
端着筐走出教室的阮伽袖听到脚步声,回头便看到了小晴姐缀在后面的单薄身影。
阮伽袖心头微动。
她完全看出来了,小晴姐虽然才五岁,但心里什么都清楚。
小晴姐知道那些小孩儿行为恶劣,而她完全不具备反抗的力量;也知道看护老师们对她没有恶意,但是根本顾不上她;更知道自己只有待在老师们视线范围内,才不会遭到太过分的欺凌。
还这么小,就已经被迫开始学习,在复杂困苦的环境中该如何生存了。
白老师推开一间偏僻的房门。
阮伽袖端着馒头筐走进去,纵然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眼前场景时,也忍不住一阵心悸。
并排铺着的几排矮床上,躺着各种不同程度残疾的小孩。
有的双腿皮肉连在一起分不开,有的眼神涣散脖颈歪斜,有的四肢扭曲不能动弹,有的全身扭曲……
见到来人,他们都有了反应,一个个脑袋偏过来,嘴里发出啊啊的急切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气味,是有的孩子需要更换尿不湿了。
白老师将饭桶放下,盛出一碗汤后,熟练地抓来一个脑瘫儿,用勺子迅速往他嘴里喂。
这种孩子只能吃流食,且必须依赖大人喂到嘴里才能生存。
阮伽袖按捺着心头的压抑,快步上前干活儿。
小夏天晴踏进房间,靠着门板站着。
悲凉的眸中倒映出这些生而为人,却此生无法进入阳光下的身影。
“啊噗,啊……”
微弱的声音传入小夏天晴耳中。
她偏了偏头,用右耳凝神细听。
含混的音节在耳中响了一会儿,像风中的尘埃,又很快飘散无影。
那些孩子们嘴巴还在张合着,可小夏天晴的世界,已经回到一片寂静中去。
喂完一碗汤,白老师将第一个脑瘫儿放下,端着碗去饭桶边盛饭。
第一个小孩儿咧着嘴哭,朝她伸出手去,似乎想被继续抱着,可白老师已经不再看他,而是端着碗去到下一个小孩儿身边。
后面,还有很多小孩儿在等着呢。
小夏天晴缓步走上前,站到白老师身边。
那个双目呆滞的脑瘫儿本能般伸出胳膊,抱住了小夏天晴的腰。
白老师掀开了旁边小孩儿的被子。
小夏天晴看到了一具四肢萎缩的身体。她拖着身上的小累赘,跪坐到矮床边,从后面扶起那具不能动弹的身躯,让其直起上半身,方便白老师喂饭。
“看,我就说咱们小天晴不一样。”
白老师的声音在阮伽袖身后响起。
阮伽袖趁着喂饭间隙回头看了眼,便见小晴姐用瘦弱的身体,撑起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残疾儿,旁边还挂着个流口水的娃娃。
在小晴姐的协助下,白老师动作飞快地往残疾小孩口中喂汤。
阮伽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
“咱们小天晴啊,不仅漂亮,爱干净,有教养,而且还聪明,有眼力劲儿,”白老师长出一口气,“看看外头那些皮猴儿,跟小天晴真是没办法比。”
阮伽袖心头酸涩。
是啊,小晴姐可太有眼力劲儿了。
之前在自己和白老师忙着刷碗的时候,小晴姐知道自己不好插手,就只站在她们周围,不碍事,不打扰,被石头砸了脑袋也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