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兰微微一笑,眼里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她从保温饭盒里盛了一碗鸡汤,递到沈溪面前:“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养养身体。”
沈溪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藏着疏离和犹豫。
“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得多补充营养。”叶若兰的手僵在半空,随后放下碗。
沈溪不说话,病房里安静得只有保温盒盖合上的声音。
叶若兰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她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声音低了几分:“对不起沈溪,是妈妈错怪了你。”
沈溪一愣,他没有料到这句话会从妈妈口中说出来,自从上次那件事情过后,他一想起妈妈,心里就是一股憋屈。
说不思念是假的,他无数次想母亲会不会主动联系自己,可整整一年了,她始终没有来找自己。
夜深人静时,他何尝不渴望过朝思暮想的母爱。
沈溪不是没感受过母爱,也不是没有体会过被人捧在手心里珍视的感觉,正是曾经拥有过那样温暖的时光,所以在失去后感受到的刺痛才会更深,像一根倔强的倒刺,越想拔掉它就越痛。
他以为母亲是真的不在意自己了,可现在她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向他道歉。
“为什么现在才来?”沈溪的喉咙像被堵住,其实他很想生气,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叶若兰的手紧紧攥着衣角,眼里是深深的愧疚:“是妈妈不好,那天你走后我问过妍妍了,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是妈妈的问题……”
她顿了顿,语气满是懊悔:“到底是我拉不下脸来找你,你能原谅妈妈吗?”
沈溪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被角。
还记得爸爸刚出事的时候,妈妈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好多岁,原本乌黑的头发很快斑白,那时的她,不仅要照顾瘫痪在床的父亲,还要一个人撑起整个家。
沈溪年纪小,什么都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在白天拼命工作,晚上回来又忙着照顾父亲,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也是很多个夜晚,沈溪看到妈妈坐在父亲的病床边,一边轻轻擦拭父亲的手臂,一边默默掉眼泪。
她不说话,但那种沉重的悲哀笼罩着整个家。
沈溪的心口一阵钝痛,他曾经问过自己,如果换成别人,谁能像妈妈那样坚持?
才五年的时间,妈妈的背弯了,脸上的皱纹多了,甚至连脾气也变得急躁了许多。
而那一年,她才三十多岁。
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医院的白墙映着刺眼的灯光。
沈溪站在妈妈亲身后,看着她在医生宣布父亲死亡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竟然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那一刻小沈溪也明白,妈妈太累了,太辛苦了,这场人生的苦难压得她连喘气都费劲。
沈溪不喜欢张霆这个男人,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妈妈嫁给张霆后,生活的确轻松了许多,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甚至连白发都染黑了。
而他自己呢?
沈溪始终觉得,是自己害得父母变成这样,如果不是他,父亲就不会出事,如果不是他,母亲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
他怎么可能不原谅母亲呢?
是他害得她这么辛苦,如今她好不容易过得轻松一些,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她来争取他的原谅?
沈溪的目光落在白色的被单上,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妈,你怪我吗?”
叶若兰不太明白:“怪你?你能有什么错?”
“因为是我害死的爸爸啊…”沈溪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痛楚:“其实是那天我跟爸爸说我想吃蛋糕,他才着急跑去赚钱的……”
“我明明知道……我明明知道家里什么条件,我还非要提这样的要求,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溪抬起双手捂住脸庞,身体微微颤抖:“我好后悔啊妈妈……真的是我害了你们。”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叶若兰怔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看待丈夫的意外的。
片刻后,她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涌了出来。
叶若兰记得,丈夫出事的前一晚,还在她的枕边说接到一份高报酬的工作,等薪资到手要带母子俩出去吃一顿好的。
她也记得沈溪闹着要吃蛋糕的事情,可这和他丈夫要去出去赚钱根本构不成联系。
无论沈溪有没有闹,她的丈夫依旧要出去,依旧要去赚钱,依旧会出现意外。
这人生也是没办法。
只是叶若兰万万没想到,沈溪竟会将这件事的错误揽在身上,他那时候才几岁,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要背负压根不该存在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