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阴沉着脸,最先出了讲堂,怒气冲冲向外走。
这一日,同窗的异样目光,课歇时的低声议论,让他十分不适。
学官讲课时,他几番走神。
他就不信了!
回去之后,定要再狠狠收拾收拾那个贱人。
这一次,他不会再往脸上打了。
方悦安算着时辰,早早来了国子监门口等候大哥下学。
碧荷与红叶,按照方悦安的吩咐,从马车上拿下提前备好的小桌、矮凳、笔墨与纸张,还有一个装着卷轴的长木盒。
两人接连展开四个卷轴,将画铺满桌子,又研好墨,铺上一沓纸张。
剩余的卷轴,连带着盒子,放在桌子侧面的地上。
方悦安坐到桌前,提笔蘸墨,照着一幅画上的老虎,开始在白纸上学画。
片刻后,便有监生往外走。
方悦安坐在显眼的位置,又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好多人扫过都会心生好奇。
路过之人接连扫向她,看她在做什么。
不多时,一监生惊叫一声,伸着脖子,朝矮桌上看,“这、这画,难道是五百年前擅绘大家李雁山的《猛虎图》?”
他不可思议地蹲下身,小心将随意放在虎屁股上的砚台拿开,细细观看。
“这看起来,很像真迹。”
站在一旁的友人抱着臂,笑他:“说什么胡话?给奶娃娃练笔的东西,怎会是真迹?”
他嫌弃地看了眼方悦安画的大花猫。
两人的对话,引更多人驻足围观。
又有一人带着惊叹之声,蹲下身来,“这幅,莫不是崔衍的《松鹤延年》?”
他拿开笔架,将头凑上前,观看片刻,愣愣抬头:“这是真迹。”声音颤抖。
此人家中藏画颇多,有些鉴赏能力,相熟的人本还不甚在意,听此话语,纷纷收起笑意,凑近来看。
人越聚越多,众人就这画是真是假,产生了争论。
有人自告奋勇,“我去请钱学官来看看。”
钱学官本人擅书擅绘,对各朝各代书绘名家,研究颇深,有许多达官显贵得来古字画,皆会重金聘请其前去鉴别。
放眼各国,也是无人能与其争锋的。
此刻,就连宋广炎也暂忘心中恼闷,眼不离画,与同窗交谈着。
这几幅画,若都为真,任何一幅,皆比他家那幅值钱许多。
有认为画作为真的人,注意到了方悦安,笑着问:
“这些画,你从何处得来的?若是偷带出来的,回家可是要被打屁股了。”
站在后面的碧荷与红叶一听,皆伸头看了看,心中难免紧张。
碧荷是家生子,对府上的事很了解,未曾听说哪位主子有藏画的喜好。
方悦安还在画着她的大花猫,嫩声嫩气,“不会,家中有许多。”
相信这些画是真迹的人,倒吸一口气。
这时有人大喊着:“让一让,钱学官来了!”
众监生一听,纷纷靠向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白胡子老先生,被年轻的学子拉着,跑得帽子歪斜,上气不接下气。
“先生,您快看看,这几幅画,是真是假?”
钱学官弯腰撑腿,喘着粗气,跟着说话人的指引,随意瞥向矮桌上的画。
他似突然不累了,粗喘着气,眯眼走近几步,突地蹲下身去看了片刻。
他没去拿《猛虎图》与《松鹤延年》,反而是绕过矮桌,搬着方悦安的凳子,将小人儿移开,又拿开她的花猫图。
另外两幅画的全貌露出,钱学官抖着伸出手,却又怕伤害到画作般,不敢触摸,缩了回来。
他细看良久,竟流出泪来,“这两幅画,是玉宁山人的大作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相互对望着,有些回不过神。
无论是不是通晓画作之人,都知晓,这玉宁山人,人称画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留世的画作,不过十幅,恰好,钱学官家就有一幅,是祖上传下来的。
据说,钱家的一位祖宗和玉宁山人相识,是对方亲手赠送的。
而这个孩子手里,竟有两幅。
玉宁方悦安山人拿出帕子,“老人家别哭。”
钱学官怕眼泪掉到画上,当即抹掉,看着方悦安,问:
“你是谁家的娃娃?”
这时方悦安冲着人群方向,挥挥手:“大哥!”
众人皆朝她摆手的方向看去。
不明所以的方珣礼,在众人让出的路中,走了过来。
方悦安迎过去,正扑进大哥展开臂膀的怀中。
方珣礼抱起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大哥下学。”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是方家人。
人群中渐有议论声: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宋家,珣礼落了个偷拿人家藏画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