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面上嫌弃,却从怀里掏出一颗糖,不由分说塞到自己外孙嘴里。
谢轻舟先是一愣,继而嘴巴一闭,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划开,倒让他想起了从前不少事。
他阿娘的怀里随时都有饴糖。小时候,只要他听话,乖乖上学,总会得到一块饴糖作为奖励。
这种味道,自双亲镇守边关后,他便再不去吃,也没人给他买了。
楚原看着外孙躺在床上惨兮兮的样子,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临帆呐,你从小是最像你娘的,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喝药。她小时身子不好,喝药时,总是缠着要我买糖。偏偏你外祖母拘着她,搞得我每次也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谢轻舟刚想宽慰自家外祖父,忽然又听到了一句“可惜,她们都不在了。”
刚想出口的话噎在喉里,谢轻舟刚刚打开的柔软的心,瞬间又变得坚硬。
眉目划过一丝冷色。
谢轻舟沉息片刻,忽然扭头朝楚原轻松一笑。
“外祖母和阿娘可不想看到咱们楚大郎君愁眉苦脸的样子,会嫌弃您不够威风。”
楚原武人出身,最害怕的就是露出扭捏之态。谢轻舟的一句话,正好打中七寸。
他原本就生的俊秀风流,这一笑,多少透露些本来面目,准确地来说,就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楚原看得心疼又生气,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又不敢上手拍他,握拳砸了下自己的大腿。
“少跟我贫。容儿也跟你说了吧,你成婚那些东西,我都给你置办齐了。只要你点头,马上就可以娶妻。如今你外任,保不准哪天就回了长安。成婚后暂且与新妇在楚宅住下,回去了,外祖父再给你买长安的宅院。”
谢楼摸了摸人中,默默牵出纱帘挡住笑脸。
谢轻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薄唇勾出一抹假笑,“光天化日,您让我上哪儿强抢民女?再说了,您外孙现在有心无力,娶了新妇也不过是耽误了人家。”
其实,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孟韵娘。
不过他想娶,人家也未必肯嫁。
楚原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叹息道:“算了,这事你别操心,但也不可不上心。替圣人办事要紧,但自己也多长点心眼。你说要是这回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你的阿耶阿娘。”
谢轻舟闭上眼,“知道了,外祖。”
楚原道:“算了,族中还有事要处理。你且歇着,我过两日来看你。”
谢轻舟道:“多谢外祖父挂念,我正好也乏了。谢楼,替我送一送外祖父。”
说罢,楚原想了想,还是上前替谢轻舟把被子轻轻盖在肩上,接着大袖一甩,又恢复了八面威风,气宇轩昂地跨出了房门。
*
一出门,正好撞上楚容带着孟韵站在屋外。
她二人来的时候,听见了里面谈话的声音,便在此处等待。
楚容一见自家祖父,当即规规矩矩行礼,孟韵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跟着欠身行礼。
楚原的视线一下落在这个鹅黄色衣衫的小娘子身上。
他在心中啧啧称奇,环视了四周,确认自己这是在衙署吧,还是在那个自诩“有心无力”的外孙的地盘吧。
这忽然冒出一个小娘子,虽然低着头,但他楚原慧眼如炬,一眼看出了小娘子的不一般。
面对这个极有可能是他外孙新妇的人选,楚原咳了一声,沉声道:“起来吧。”接着看向孟韵,问道:“这位是?”
楚容将手挽在孟韵臂上,介绍道:“这是临帆的好友韵娘。此次抓捕贺鹰,韵娘以身为饵,当居首功。”
孟韵连连摆手,面带惶恐,“一切仰赖谢大人调度,衙署诸人配合。韵娘只是为人百姓的绵薄之力,实在当不得首功。”
一番话说的得体,抬举了众人,言辞谦逊低调,楚原听着很满意。
见孟韵落落大方,脸上并无拜见长辈的羞涩之意,楚原心思一转,立即明白过来。
他暗暗看了一眼屋中,心中不屑冷笑。
混不吝的臭小子,真没用!比他当年差远了。
楚原接着朝孟韵宽和一笑,展颜温和道:“娘子小小年纪,胆识倒是过人。有时间和容儿、临帆他们来家中聚聚。我老了,喜欢热闹,偏偏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常回来看看我。”
言谈之间充满了委屈。
孟韵听楚容唤他祖父,心知这是楚家的族老,方圆几十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从前一直以为应是不苟言笑之人,没想到相处起来如此和蔼,与家中长辈一样。
正纠结如何回答,楚容已经替她开了口。
楚容朝着自家祖父眨眨眼,示意不要吓到了人家小娘子。
“祖父的意思,我一定向临帆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