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眼中蓄泪,哽咽道:“殿下慎言!这是圣人的意思,让您安心养伤。”
“本宫根本没病!”皇后大声反驳,大颗泪水从眼角滚落。
她忽然一下冷静下来,只因瞬间想通了几日前明启帝那个怜悯的眼神。
原来是可怜她,可怜她即将要失去一个儿子。
“圣人、圣人……”皇后想骂明启帝心肠狠毒,可她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说别人狠毒,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韩国夫人可是你的亲姐姐。”
昔年韩国夫人得宠,明启帝曾以此劝她大度,说过的诛心之眼犹在她耳畔回响。
画屏见皇后手上的绷带渗出血渍,忙将她紧紧握拳的指节掰开,惊呼道:“殿下,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皇后闭上眼,用力挥开画屏的手。
“给本宫梳妆,摆驾东宫。”
第89章 风波平
三月底,春分已过,气候渐暖。
皇后步履匆匆来到东宫,画屏跟在后面,微厚的宫装已让她的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她想入东宫,无人胆敢阻拦。更何况,负责守卫的还是螽宁公主的驸马——谢轻鸿。
东宫门户大开,谢轻鸿的人将皇后一行人引入内院,行至房门处,画屏等人便不能再入内。
画屏担心皇后的安危,想跟着一同进去,谢轻鸿面色为难,只垂首道:“姑姑不必担心,太……里头的人伤不到皇后殿下。”
谢轻鸿暗暗警醒,方才自己险些说错了话。
甘露殿虽未有明旨,但明启帝身边的德公公在提及东宫时,均以“那位”代称。
故众人心中皆知晓,废掉太子的旨意恐怕不日便会传出。
皇后闻言,心中明白了大半,嘴角旋即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画屏一时参不透谢轻鸿话中深意,抬眸看向皇后,“殿下可要奴婢陪您一同进去?”
皇后推门的手一颤,声音极冷,“圣人既然不允,就不必为难谢将军了。”
谢轻鸿握拳躬身,“多谢殿□□恤。”
画屏应声,将门阖上,回身静静站在廊下等候。
一弯残月高挂明空,清风泛起,扑鼻的花草香传到鼻尖。
物是人非,画屏抬眼看了看头顶高远寥廓的天,心底蓦地生出一股悲凉。
太子的寝殿外乌泱泱站了一片人,可院子比一潭死水还要安静。
一行人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离去,画屏半扶半拖将皇后带回凤仪宫,心中久久惊骇。
怪道方才谢轻鸿面色如此难看——寝殿门开的一瞬间,画屏伸手去搀皇后,一眼就瞟到了太子手脚上沉重的镣铐。
一国储君,纵然沦为阶下囚,也轮不到谢轻鸿如此羞辱。
那么,能下令这么做的,便只有圣人。
画屏替皇后擦去额上汗珠,命人端来温水服侍皇后饮下,看着皇后面色惨白的模样,画屏尤其心疼。
“殿下——”
皇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漠然道:“哭什么,本宫还没死呢……”
“奴婢是心疼您。”
“哼、”皇后闻言冷笑,“心疼本宫什么?心疼本宫遭人算计,还是心疼本宫做了一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
画屏不敢吱声,一下一下替皇后顺着胸口的气。
*
一旬之后,正是四月初一。
这一天,甘露殿内连发两道圣旨:一道是众人心中都有数的废太子诏书;另一道,则被德公公遣人,欢欢喜喜送去了韩国夫人曾住过的长乐宫,交给了新的主人——贺兰夫人。
至于原来的主人,也就是贺兰梨花的母亲韩国夫人,五日前已被押送回了洛阳。
韩国夫人刺杀皇后,却没被治死罪,据传是皇后怜悯她痛悟前非、刚失了孩儿,又恰逢贺兰梨花封妃,不宜见血,这才饶了她的性命。
可惜,韩国夫人犯下的不止这一桩罪。
一日夫妻百日恩,明启帝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保全了她的名声,却同时派人在洛阳备下一桌送行宴,等其拜别家人后,便送韩国夫人上路。
两道圣旨齐发的消息不胫而走,对于这种皇家秘辛,百姓总是津津乐道,喜闻乐见,纷纷猜测其中的原因。
谢府后院,水榭。
百姓都知道的消息,自然一字不落、早早便传到了谢轻舟耳里。
此刻,他正拨弄着一架古琴,手指翻飞,琴声激昂,仿若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好琴!”
远处传来的声音陡然打断了谢轻舟的思绪,他抚掌一按,琴声戛然而止。
“殿下万安。”谢轻舟起身行礼,转头吩咐谢楼:“让夫人备些茶点过来。”
谢楼躬身应“是”,迅速离开。
皇后摘下黑纱斗笠,露出一张光彩夺目的脸,她的容貌比之昔日的韩国夫人,可谓青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