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路过一处摆放着桌案笔架的地方时,谢轻舟停了下来,看向孟老秀才的眼里满是少年郎的真诚。
“早听闻孟夫子学识渊博,门下弟子无数,甚至还有进士及第之人。今日一见,晚辈更是佩服。”
孟老秀才捻了捻胡子,嘴角极淡地上扬,很快又平了下去,只淡淡道:“大人过誉了。老夫这把年纪,占个耳不聋眼不花的便宜,教些学生们,随便认认几个大字。至于造化什么的,全看个人。”
谢轻舟颔首,神情依旧恭敬,“老先生自谦,晚辈受教。”
孟老秀才也不客气,施施然先他一步,率先到厅中坐下。
孟夫人跟上来,悄声对谢轻舟解释道:“我家老爷子素日当夫子,在学生面前立威惯了,还望大人见谅。”
“孟老性情率真,晚辈怎会计较,夫人不必多虑。”
谢轻舟颔首回答,声音不大不小,刚走没几步远就坐下的孟老秀才也能听到。
只见孟老秀才低头啜了口茶,小声“嘁”了一句。
**
几人来到厅中就坐。
刚寒暄没几句,孟老秀才便看着外头的天色忧心忡忡,当下吩咐夫人去准备午膳——谢大人光临寒舍,今日定要好生招待。
“韵娘也去。”孟老秀才冷脸吩咐着,语气丝毫不容商量,“免得你阿娘不清楚谢大人的口味,怠慢了客人。”
听着孟老秀才咬字音极重的“客人”二字,孟韵心中忐忑,飞快抬头看了自己阿耶一眼。
孟老秀才低头啜茶,面色如常,看不出息怒,她又望了望谢轻舟,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谢轻舟领会,朝她点头示意,安抚似的一笑。
“那韵娘先告退。”
孟韵说完不再犹豫,随即起身掺扶着陶玉,同孟老夫人一道离开。
厅中一时剩下孟老秀才、谢轻舟主仆三人。
旭日东升,缕缕阳光穿透尘埃,
照进幽幽明堂。书香墨香里,孟家待客的厅中,此刻安静地落针可闻。
孟老秀才皴老的眼皮微张,露出一双清明透亮的眼,视线来回打量着手边高高堆砌的礼品盒子,最终摇了摇头。
“孟家与大人非亲非故,实在不能受此大礼。还请原封不动地拿回去吧。”
让他原封不动拿回去?
谢轻舟淡淡一笑,袖中的手暗自用力捏紧,他如何听不出其中的拒绝之意。
难怪孟韵会特意提到她阿耶——那可是老泰山,说什么不得听着,便是要撵他出去,他也不敢还手。
于是,谢轻舟轻飘飘拒绝道:“临帆乃一介晚辈,初次登门,却是不请自来。这些只是小小心意,孟老不必如此客气。”
同时男人,谢轻舟想耍的花招把戏,孟老秀才一眼便看穿。
他只是仕途不及这个年轻人,可经验却不比他少。这个谢大人肚子里什么花花肠子,他一瞧便知。
孟老秀才好笑地看着谢轻舟,意有所指道:“我只怕大人想要的,小老儿给不起。”
第53章 唤我临帆便可
谢轻舟一介苏城县令,张口闭口对着他一个教书秀才“晚辈、晚辈”,还带了那么些礼物,一大早便跟着孟韵上门。
是当他孟家人眼睛都瞎了,看不出来他想做什么事不成?
场面一时僵持起来,谢轻舟颔首,一语不发,目光落在脚面,脑中飞速旋转,想着对策。
按理说谢轻舟模样周正、仪表堂堂,又有官身,完全是个值得礼仪相待的佳婿。
可一切怪就怪在当年的焦文俊,长了个人面兽心,给孟老秀才的印象实在太坏。
是以,他打心底觉得女儿的眼光不行。
当初支持孟韵和离的时候,孟老秀才便想过,女儿和离再嫁,最好不要再挑模样,人品贵重为上。
这么看来——孟老秀才用眼角斜斜地瞟了一眼谢轻舟,皱眉叹气、摇头,一气呵成。
谢轻舟敏锐地觉察到孟老秀才对他的不喜,见对方已将自己的心思挑明,也没了萦绕迂回的想法,将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
“孟老明鉴,晚辈的确是生了心思,想娶韵娘为妻。”
谢轻舟旋即起身,朝着孟老秀才恭敬一拜。
孟老秀才冷笑一声,指着桌上的礼物讥道:“谢大人可是在与我说笑?韵娘虽与焦家和离一回,可也仍是我孟家的掌上明珠。我们虽是小门小户,比不上王公贵族,可也是实打实的耕读世家,晓得礼义廉耻!一无媒二无聘,大人来我家娶什么!”
孟老秀才高声说着,胸膛跟着剧烈起伏,咳嗽声一连串地咳出来,把刚从后堂出来的孟夫人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急成这样?”孟老夫人不断抚着胸口替自家老爷子顺气,过后回头,朝谢轻舟歉意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