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瞧了屠夫一眼:“城里城外,说书先生都讲着,北戎那边怕是都知晓了。就你个屠夫不知道……”
两个喝醉的人,就着顾砚时的传言,下了一场酒。
窗外雪渐渐小了。
等小二上完菜,贺兰泰举着杯,话里都是愉悦:“来吧二位,让我们为南下求医的痴情顾相,举个杯吧。”
本来一直垂首,闷闷不乐的岑听南却突然弯了下唇。
顾砚时那个老狐狸,真的是南下了么……?
还有这比
顾砚时本人来得还快的传闻,真没他的手笔?
她才不信。岑听南骤然心情就好了。
她很快藏起弯了一瞬的唇,抬首厌恶地瞪着贺兰泰:“谁要同你饮酒!将顾砚时耍得团团转你很得意么?”
贺兰泰唔了声,不紧不慢道:“不敢不敢,也就三分得意?来之前总听王上提起这位大名鼎鼎的左相,自然就上了些心。”
“谁想呢,不过一招声东击西……”
贺兰泰哂笑着:“看来小娘子的夫君,多少有些名不符实了,不如考虑考虑我们少主?这位可是未来的南羌王,名符其实。”
“贺兰泰!”贺兰朔风低低斥道。
贺兰泰犹不住口:“小娘子放心,我们南羌民风开放,并不介意女子二嫁。若小娘子哪一日没了退路,可要记得,瞧一瞧我们少主。”
贺兰朔风愣了愣,竟没有反驳。
第78章 故园无此声
岑听南身子弱,接连的风雪兼程几乎去了她半条命。
昼夜不知又轮转过几回,她一路都昏昏沉沉。
浑身疼得好似被千军万马碾过。
岑听南眼前一会儿是北境呼号的风席卷过枯枝乱拍的模样,一会儿是顾砚时拧着眉头斥她的画面。
从前在相府时,偶尔犯懒没披大氅,她的手便要凉得厉害。顾砚时下了朝回来,温热的手将她一握,好看的眉头立时就得拧着。
连琉璃都怕他这模样。
“又不好好听话。”他总爱这样训她。
其实十回里倒有八回都是岑听南故意的。
因顾砚时训她并不只是口头训训,他总会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肩头,带着清寒雪松的味道将她裹着。
很好闻,也很安心。
待她手心一点点热起来后,他就用戒尺或藤条,对她一番惩戒。
岑听南惯爱见顾砚时在意她的模样。
顾砚时想要她记得如何对自己好。可岑听南原以为他会一直在的。
只要他在,她就永远无需学着对自己好。
高热驱使着岑听南半梦半醒睁开眼,难受而虚弱地喘了声。
身侧人紧张看过来,问她可是哪里难受。
岑听南这才慢一拍想起,原来顾砚时此刻不在她身边了。
她有些想他。
想着那片清洌温柔的雪松香。
马车缓缓经过高大城门,城门上挥毫泼墨地写着“峦鸣府”三个大字。
北境十城之一,如今隶属北戎。
她们离开盛乾朝了。
贺兰泰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连岑听南都被允许上街就医。
缚了她多日的布匹被解下,贺兰泰看着她手腕一圈泛着红疹的痕迹,嗤笑一声。
“这江南最名贵的吴丝,一匹可抵普通百姓一家五口三月银钱,缚在姑娘手上还真是委屈姑娘了。”他极尽嘲讽之能。
贺兰朔风带着恨意剐他一眼,半扶半抱地带岑听南去医馆。
“你们几个,跟上去。看完病就把人带回来。”贺兰泰对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看着贺兰朔风急匆匆离去的身影,贺兰泰讥笑着摇头。
到底还是年轻,二十二岁的年纪,不过一个女人也能叫他乱了方寸。这样的心性,往后又怎能带着南羌征战天下,入主盛乾?
“去,通知一下北戎的那木罕公主。就说,南羌贺兰泰不负盟约,将惊喜带到了。”
他本想留这岑二姑娘一命,可如今想来,用她做贺兰朔风的磨刀石,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要怪,就怪少主看上了你,而你那夫君又如此不争气罢。”贺兰泰缓声道。
冬日的阳光落在银色面具之上,泛起一阵寒芒。
—
岑听南烧得浑身都疼。
酸软连着筋骨,动一下都好似烈火灼身。
将她的骨气,她的意志,她所有的强撑都烧没了。
她这会儿只想顾砚时在,只想被他抱着,听他温声细语的哄。
她真是被他养得越来越娇了。
让现在的她再去受一回前世半岁不见天日的笼刑,她都怕自己活不足月。
不可以这样的,岑听南对自己说,顾砚时不在,她得撑着自己。
医馆的大夫命人给她前后煎了两副药,头一副苦得她全吐了出来,第二副岑听南一遍遍在心里逼自己,才勉强喝了个囫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