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跟在他身后,好整以暇地舔了舔爪子:“跳下去。”
江面被岩浆烤得沸腾,无数鱼类从底部跳出,在空中翻滚,随后砸在碎裂的镜面上,翻着眼白看她。
“跳下去。”
它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声音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带着江水深处潮湿阴冷的诡谲腥气。
谢姜芨将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到耳后,心觉这泰坦尼克号的情节实在是有些不浪漫,热浪拂面,她看着翻滚沸腾的岩浆,了然地笑了。
她回头,深深地向着傅堪看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后一倒——
在她身体即将落入缝隙的瞬间,那自指尖传出的金线立即织成细密结实的网笼罩住了她,位于中间的绳结化为坚不可摧的箭头,直直地砸向了岩浆中心——
虚假的岩浆再度碎裂,它仍是一面镜子。
它碎裂的速度非常快,自深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谢姜芨被丝网裹着飞速下坠,却不觉滚烫,风声在耳边呼啸,她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了漂浮着的柔软云朵。
软得不可思议。
她继续下坠,穿过云层,一双手牢牢接住了她。巨大的翅膀在视野中张开,那人颈间凸起青筋,侧脸轮廓如刀削般凌厉,乌黑的长发随风而舞,不时掠过她的脸颊。
她贴着他的胸膛,清楚地听见如鼓的心跳声。那淡漠的双瞳垂下,与她对视,一抹极淡的血色自瞳孔中央渗出。
他问:“你是谁?”
抱着她的手有逐渐松开的趋势。
傅堪眉心皱起,理智尚存,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谢姜芨咬牙,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向下一扯,另一只正欲割开掌心,膝下的手骤然收紧。
她被他的力气带着往怀中靠了靠,手中的动作自然停下来。
“……我知道了。”
她看见傅堪脸上的怀疑之色如水般逝去,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后的清明。
像是失而复得一般。
脸侧紧贴的胸膛微颤,传递出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欣喜:
“你比我想象的出现得慢了点。”
耳边风声凌乱,谢姜芨顺着他的力道站好,心却仍然不安地剧烈跳动。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傅堪,因他没头没尾的话心中更是一片捉摸不定——她该如何知晓自己究竟是已逃出镜中之像,还是被困进了另一面镜子中?
傅堪搂着她在空中稳稳停住。天空被黑白二色分为两截,他们置身于柔软的云层中间,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绝,脚下便是黑压压的乌云,闪电从中穿行而过,有白色的火花在中间闪烁不停。
谢姜芨低声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的衣服因为镜中的雨水和江水湿透,却又被熔岩烤了一会儿,此刻身上已然干透,唯有发尾仍带着湿意,贴在傅堪的外衣上,留下几道深浅不一的水痕。
谢姜芨看着那水痕,心中一动,默不作声地掐了他一把。
傅堪:“……你做什么?”
她眨眨眼:“不疼吗?”
傅堪低头与她对视。女孩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层来自云雨间淡淡的水汽,反倒显得她的瞳孔愈发清澈透亮。天地万物皆为灰白,唯有她散落的发尾处绑着的细绳透着暗淡的银朱色,他伸手将那红绳微微拉紧,叹了一口微不可闻的气。
她的手腕纤细,他能轻松握住。察觉到她轻微的挣扎,他加了几分力气,道:“我是真实的。”
谢姜芨本就因为他的默不作声心中警铃大作,此时更是惶恐,听到这句“真实”,心中冷笑一声,金线已萦绕在她背在身后的掌心中,刚要发难,那被他握着的手陡然一抬,后者微微俯身,像是要抱住她,谢姜芨当即便要后退,却发现那人并未禁锢她的行动,而是将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后颈。
她手一顿,来不及抽出,指腹已被他带着顺着后颈的骨节往下摸索。到颈侧,那里的脉搏跳动有力,速度却快。还未等她想个明白,他已带着她抚至喉头,掌心贴住她的手背,将她手掌打开,覆住喉咙。
“摸清楚了吗?”
本就清冽的嗓音因刻意压低而显出几分沙哑,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亲密,低沉的声色揉在风里,宛若情人间的低语……更别提她此刻还掐着他的喉咙。
喉结随着语句上下滚动,像是有心脏在里面蓬勃跳跃,她只要微微用力就能让他窒息而死。
谢姜芨无端地觉得手心发烫。
“……”
她在傅堪似乎要洞悉一切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