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唇边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哑着嗓子道。
“夫人,夫人,用力!”
依旧是在同一个院子里,丫鬟不断端着水走出又进入,房间里传来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谢泠独自站在烈阳之下,他似乎又瘦了不少,本挺阔的腰背有些佝偻,任凭灼热的阳光将他笼罩其中,薄薄的外衫几乎湿透。丫头婆子来来往往,最多是向他身上投去奇异的目光,竟没有一个人邀他进屋歇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走出一个婆子,弯腰一拍手掌,对着谢泠喊了声:“哎哟,姑爷,还愣在这做什么呢,夫人唤你进去!”
院中人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他像是被晒得晕眩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神智。眉宇间凝聚的不耐烦在抬头的瞬间烟消云散,面上浮现出温和雅致的笑意:“就来。”
下一秒,婴儿的啼哭自屋内传来,谢泠快步进入,却被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撞了一下。
“妇人生产,男人进去凑什么热闹,”那丫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夫人此刻累了,歇着了,姑爷不必进去了。”
谢泠忍者怒意赔笑道:“让我看一眼……”
“刚出生的孩子都一个样,有什么好看的?”丫鬟皮笑肉不笑,“等夫人需要伺候了,自然会唤姑爷进去的,不必着急。”
谢泠竟连个丫鬟都不敢反驳,只是低低应了声“是”,重新站回了阳光里。
谢姜芨:“……”
这谢泠,家庭地位也太低了!
下一刻,天气蓦地转寒,瞬间来到了冬季——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谢姜芨的目光在一片皑皑白雪里四处梭巡,没有看到谢泠的影子。
正当她纳闷之时,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匆匆忙忙地踏雪而来,小小的影子贴着围墙快步走动,随后走向中间。
他从身后掏出一柄破烂的木剑,在飘雪中比划起来。
谢姜芨看他可爱,飘到一棵树上,坐下慢慢欣赏。
这可是她从未见过的袖珍版傅堪。
他练剑十分认真,寒冬腊月里练出了一身的热汗,用不了多久小脸就变得红扑扑的。
傅堪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四处瞄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在意他,便将那木剑插在靠近大树的雪地里,吭哧吭哧地跑出了门。
路上遇到的下人们个个叮嘱叫他小心些,是否需要陪,都被他摇着头回绝了。
只见他跑出门,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蹲下来,有些急切地向着一个几乎被大雪覆盖的草垛后张望着。
谢姜芨的脸色在看见草垛后的景象后蓦地一沉。
那后面,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孩,身体已经被血覆盖了大半,脸色冻得青紫,明显出气多进气少了。
那是小时候的她自己——或者说是,原主。
第77章 入府 她有些头疼地看着男孩的后脑勺,……
傅堪努力扒开厚厚的积雪, 投过去的眼神中好奇与谨慎交织。
他前几日随管家婆子出门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躺在角落等死的小孩,原先还以为是尸体, 本想叫人收拾了,却无意间看见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也许第二天就看不到了,他想。
回府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想必是被人抬了扔去了哪处乱葬岗。结果第二日清晨他忽然起了兴致,在门口转了一圈,竟又见她躺在草垛后面。
小脸上沾满了泥泞,依旧是冻得发紫。
清晨街上已经熙熙攘攘,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没有人把她当回事。
傅堪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瘦得凹陷的脸。
谢姜芨是被人戳醒的。
她方才还观察傅堪观察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温和的暖意包围了她, 竟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睁开眼看清自己所在位置的时候才明白, 那不是暖意,是冻失温了。
刚才还被她远距离观望的一张小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似有错愕,显然没反应过来。
谢姜芨尴尬地朝他眨了眨眼。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
“阿怀, 在做什么?”
一声温和却有力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谢姜芨还没来得及爬起来, 就见傅堪手速极快地扫了一大堆积雪下来, 冷硬的雪重重地砸在脑袋上,激得她浑身猛地一颤。
在视线被白雪覆盖前,她看到傅堪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噤声——等她冻死了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