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哭泣在她看来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只要落泪,就会有不怀好意的视线聚集在那些泪水上。于是她耻于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软弱。但眼泪又是示弱的好工具,和傅堪没那么熟的时候,她也掉过几次虚假的眼泪,对方似乎也十分受用,理所应当地将她视作弱小的存在。
但表面上看起来比她强大很多倍的傅堪真心实意地、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落泪过,两次。
……其中有多少的坦诚是因为旧时与原主的情谊,她不得而知。
但她也没有因为他的眼泪觉得他软弱。
不过这点突如其来的心软很快就消散了——自从意识到傅堪只要试图反抗,就可以轻轻松松一只手将她捏死后,她在他身上越加看到了危险,此刻被十分别扭地禁锢着,全身的毛都要炸开了。
这时,傅堪缓慢地俯下身,他学着她的样子遮住她的眼睛,伸手轻轻一扯,竟将她束好的发带解开,照葫芦画瓢地在她眼前系上了。
她本就没他那样好的听力和嗅觉,此刻被剥夺了视觉,身体更是紧绷,几乎僵成了木雕,无力抵抗地任凭他的视线、呼吸扫过脖颈每一寸。
谢姜芨认命地完全闭上眼睛,干脆地一抬头,意思再明显不过——都送到你嘴边了,要啃要杀,悉听尊便吧!
然而傅堪并没有做什么。
他大概是想开口说话的,只是嘴唇张合了几次,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哽在喉头,没有问出口。
随后,他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那是她的眼泪流淌过的位置。
“我#%……”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几句,感觉有无数神奇动物在脑中奔腾而过。
脸上明显烧起滚烫的温度,莫名其妙被这纯情的氛围害得更无所适从了,手脚一瞬间都不是自己的,只好磕磕巴巴地说了句“你、你……”
冰凉的亲吻落在眼皮上,结巴的语句戛然而止。
隔着薄薄的发带,她依旧能感受到那嘴唇的形状。
他十分讲究公平,在另一只眼睛上也亲了一下。
那感觉很奇妙,谢姜芨感觉自己紧绷的身体蓦地放松了,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视死如归的凛然。
控制着她、比她强大数倍的男人仿佛骤然变成了一只流浪的小狗,将脑袋拱到她怀里,然后伸出舌头,可怜巴巴地舔了她一下。
嗯……
这么一想好受多了。
“为什么哭了?”他骤然开口,声音抵在耳旁,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指腹擦过她的轮廓,最后停在下巴,微微一抬,她不得已睁开眼,黑暗中一切都隐藏起来,那双深然的眸子更是无迹可循。
有样学样……他是把在他身上用过的招式要全部再在她身上来一遍,报复回来?
谢姜芨顺着他的力度抬眼,面无表情地回视。
她要如何和他解释“生理性泪水”?
因为莫名其妙的情感突然来袭,我有些激动,自然而然地就哭了?
——这莫名其妙的情感从哪来的?
谢姜芨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顿感一阵毛骨悚然。
如果可以自行动作,她一定会选择扇自己一巴掌,清醒过来。
将一个仍有危险的男人视作小狗已然是大错。
“唔,”她恢复了懒懒的音调,状似无意地随口敷衍道,“眼睛里进东西了。”
拇指在她下巴轻轻摩挲。黑暗中连眨眼的声音都没有,那视线一动不动地望进她的眼睛。
……唯有心跳的响动剧烈回响着。
“我知道了。”
傅堪说着,声线淡淡。随后起身。他利落地解开手铐,正当谢姜芨觉得他大发慈悲地要放她走时,他却只是牵着她的手,将手腕铐在了床边。
手举久了会酸,换个地方铐着。
他倒是很贴心。
此狗能上天入地,能变人变狗,砍起人来毫不手软,现在还多了个新技能——开锁,简直就是百宝袋。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点燃油灯,挂于壁上,觉得他下一句台词必定是: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现在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很无耻,但我确实在尽力,尽力克制,”他站在床边看她,目光被烛火渡了一点暖意,“我以为这次的月圆之夜能熬过去。”
他蹲下来,抬头仰视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谢姜芨皱眉:“走去哪?”
“傅家吗?”她继续说道,“本是打算十六过了后就出发……”
“不是说这个,”他打断她,“我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