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她发现自己被放在一个小小的罐子里, 不见天日, 空气稀薄,内壁光滑如玉,她无论如何织网都无法逃脱。
就在几近绝望之时,罐子突然被打开, 阳光从外照射进来,有一个人俯视她,惊奇道:“这里怎么有只小蜘蛛?”
那人长身玉立,面容英俊,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而毫无血色的白,一双眼睛黑得像墨染的。
这不就是说书老头常说的“才高八斗,貌比潘安”的男主角吗!
她前一天听的故事好像是螳螂姑娘来着。
谢泠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风尘仆仆地回来,敛了一身风雪气息,随后和她一块儿在火堆旁边烤火。她织着倒挂在上面,偶尔会被火燎到,她身体太小了,谢泠看不见,等他帮她灭火的时候她身上已经焦黑一片了。
好在从没有过生命危险。
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边烤火,一边看他吃烤芋头,他都会边吃边纳闷:“这里怎么会有烤芋头?”
——当然是蜘蛛姑娘做的啦!笨!
时机成熟,她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化身人类,假装不小心被发现。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谢泠待她极好,每每回家都会给她带点小零嘴,胭脂首饰,她每次收到礼物都在想,那些话本里为了钱以色事人的女人多蠢啊?她根本不需要谢泠给她多少钱,只要想着她爱她就够了。
直到他们爆发第一次争吵——她问谢泠,你每天清早出门,深夜才回来,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谢泠先是朝她笑笑,眉目舒展,笑意温和,她像是调情似的逼问,陷在浓情蜜意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拉下的脸色。
最后由他摔门她大哭结束了这场闹剧。
春娘看着燃烧殆尽的油灯擦擦眼泪,起身铺床。
话本中爱侣吵架就是这样?好像也没多激烈,她还以为要大打出手争个你死我活才够深刻呢。
再次见到谢泠,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天气由寒转暖,她在集市上被人送了一朵谢泠最喜欢的玉兰花,正准备织在发簪上时,谢泠来了,他带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给她,说天冷了注意添衣。
然后在她流下感动的泪水之时,从衣袖里掏出了那瓶“牵机”。
他说这药只有一点点,他太喜欢她了,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她,但是又很怕她爱上别的男人,她那么单纯,不要他不要紧,但如果被不怀好意的人骗了怎么办?
他想了很久,思念刻骨,强忍着来找她的冲动,研制出了这瓶毒药。
谢泠当然不知当时的春娘已有身孕。
话本里说了,男人知道女人有了孩子后就会逃跑,她要保守这个秘密。
因为太喜欢她,所以想把她留在身边,不允许她和任何人说话,这样的爱,太浓烈了,她完全无法抗拒。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咽下了毒药,在谢泠饱含期待的目光中浑身痉挛,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吐血。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之前,有腥甜芳香的液体滴入唇中,她的头疼得要炸开,但是不消片刻,那些痛苦全都消失了,她甚至觉得耳聪目明,浑身舒爽。
谢泠一脸狂喜,抱着她笑了好久。
然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春娘陶醉地叙述完整个过程,表情完全可以用痴迷来形容,带着十足的自欺欺人,她笑了。
谢姜芨搓了搓胳膊,试图压下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问,“你和谢泠有多久没见了?”
春娘茫然抬头,皱着眉思考着什么:“不太记得了……时间过得好快,离开他之后,我就认识了沈二,来到了这里……”
谢姜芨闭了闭眼。
不必再说下去了。
谢泠终于研制出了可以彻底让人疯魔残疾的毒药,在于春娘分别后,兴致勃勃地回到傅家,给他的孩子享用了。
什么仇什么怨?
她下意识牵过傅堪的手,想安抚一下,却发现掌心的温度冰得吓人,月色已大半淹没在乌云之中,昏暗的光亮显得他神情晦暗不明,看不出所思所想。
叹了口气,拉着他侧过身,让出一条道路,身后的魂魄们开始排序挤入,不消片刻就将春娘团团围了起来。他们年龄都差不多大,大部分甚至还不会说话,只歪着脑袋看着春娘,脸上显出几分天真的好奇。
春娘因为过度疼痛而麻痹的身子开始发抖——这么多的孩子,密密麻麻的,看起来比遍地的小蜘蛛还恐怖,她有点想吐,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恐惧,呼吸越来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