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风区, 梅婷正将小船拖回岸边。
她委身,拉过岸边粗实柳木桩上系着的粗麻绳, 抬眼的时候, 恰好看见一副行色匆匆的周颂宜。
这几日她总宅家不出门,此刻见她这身装扮, 问了一嘴,“这是要出门?”
“嗯。”
“是急事吗?”梅婷站在船边,昂头看天空中怎么也散不去的乌云,忧心忡忡,“这个天气,待会怕要下暴雨。要是事情不急,等雨落下来再走。”
“有点急。”周颂宜有点儿焦急,嘱咐她,“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如果待会我爸他们问起,就说我有点事出去了。”
“好。”
“自己好生注意一点。”她问,“带伞了吗?”
“带了。”
说完,不等梅婷再问点什么,留给她的,只有一副仓促离开的背影。
*
周颂宜抵达约定地点时,徐致柯已经早早过来了。
他坐在外边搭建的遮阳棚下,双手交叉撑在桌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动静,他抬起眼,放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冲她笑笑。
还是从前熟悉的穿着。黑色冲锋衣,里头是一件白衬衣,整个人很清爽。
嘴角衔着笑,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恍然间,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刚上大一,也是一个秋天。
周一晚上上完思政课,从大教室走出来,徐致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背靠墙壁,瞥着视线看向不断涌出的人群。
在她还没有发现他时,他已经在人流中一瞬捕捉到自己。懒散弯着的脊背打直,逆着人流朝她走来,接过她跨在肩头的帆布包。
走廊的感应灯亮着,身后是人来人往的人群,两人寻了个不多人的地方,撑在窗台吹夜风。
风拂过发丝,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声。很青涩、美好。
那个夜晚太过美好,这么久过去,仍觉记忆犹新。
那天,他好像也是这么一身装扮,眉眼间没有被社会、生活磋磨的沉气,有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只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已逝,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了。
没有了怦然乍喜的羞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见他时,内心竟然已经变得平波无澜。
曾是多么熟稔、亲近的恋人,徐致柯看着她,一瞬就明了了她心中的想法。眼神从欣喜,在了解她的想法那刻,变得灰淡。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对她的贪恋,“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不急,先坐下吧。”
“毕竟,你现在还怀着孕。”
周颂宜颤了下眼睫:“我……”
徐致柯盯着她的眼睛,末了轻叹一声,“颂宜,我们曾经在一起那么久,你认为,你的那些话,真的可以骗过我吗?”
既是如此,她也没再辩驳。以沉默,给了他问题的答案。
他低低哂笑一声。
视线偏离,看向街道上来往的车辆,红色的尾灯,在视线中晕出模糊的光影。
再转头时,笑容有点儿勉强,“当初说要请我的那顿饭,现在还作数吗?”
周颂宜沉默,“作数。”
两人坐在阳棚下,忽而陷入沉默。
明明也只过了一年的光景,可独处在一起时,产生的化学氛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良久的沉默过后,大排档的老板走了过来,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才得以被打破。
他手里拿着菜单,说:“外面大概快要下雨了。两位,要不进来坐?这里面的位置,宽敞得很。”
“不用了。”
徐致柯偏头,礼貌地拒绝。
老板目光看向两人,愣了一瞬,转而惊喜出声,“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好久没来了,”他热情极了,“还以为你们跳槽了,不在这边工作了。”
周颂宜绞了绞手指,“确实没再这儿工作了。”
“啊哎,还真是这样。”老板微讪,“怎么样,还是以前的老几样吗?”
“不了,”徐致柯摇摇头,“或许口味有了新的变化。我们看看菜单,再告诉你。”
“好叻。”
人走后,他将菜单推到周颂宜的面前,“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什么胃口。”
“嗯?”徐致柯手中动作一滞,像是恍然大悟,将菜单移了回来,自嘲道,“忘记你现在怀有身孕,这些东西吃不得了。”
“不过,少尝一点应该没太大问题。毕竟,这顿饭,算是你请我的,哪有请客,自己却不动筷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