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廷均一身妥帖西装,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双腿交叠,脚尖悠闲地轻点着,右手支在扶手上,握着拳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潘总。”
听到江洄的声音,潘廷均咬紧牙根,掀开眼睑,瞳孔上缘隐藏在睫毛下,由下至上地审视着江洄。
江洄一步步走近,潘廷均抬起下巴,眼神示意他对面的椅子:“坐。”
上次见他还是在潘朝晖的生日晚宴,彼时的潘廷均成熟不够,纨绔有余。短短几个月,潘廷均有了惊人的变化。
江洄开门见山:“潘总,我今天来是找您要一样东西。”
潘廷均将长腿换了个方向盘靠着,举手投足间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浪荡,无限接近一个集团的掌权者。他说:“我以为会是齐溯找我谈。”
“我是当事人,自然由我直接找您更好。”
潘廷均似笑非笑:“听说最近重明势头不错,齐溯不在东江,他放心你一个人来见我?”
“他在不在东江,都会我是来。”
“嗯,挺好。”潘廷均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着咖啡液在洁白的杯壁上留下深棕色的痕迹,“我要是不给呢?”
江洄释然地笑笑,双眼迷蒙看着他手里的咖啡杯:“那我也没有办法。”
“齐溯手里不是有可以威胁我的筹码?”
江洄苦笑着摇头:“我知道这个筹码存在的时候,确实高兴了一会儿。但我了解齐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公开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潘廷均端咖啡杯的手一顿:“为什么?”
“因为他没想过伤害无辜的人,也对磐石集团不感兴趣。”
潘廷均早就知道齐溯无意继承磐石集团,他奋力去够的东西是齐溯弃之不要的,这种落差让潘廷均很不爽:“他不感兴趣,我潘廷均就一定会在意吗?”
“说实话,我们也拿不准。”江洄低头,像在回忆什么往事,“他想做的,从来就只是为母亲讨一个公道。后来因为我,想做的就多了一件,只是刚好,针对的对象都是潘朝晖。”
“潘总,他和你的处境是一样的。”
潘廷均预设了很多江洄或者齐溯会跟他谈的内容,以及怎么去应对才能不落下风。但江洄今天的表现,完全没有在他的预设里。
她言辞恳切,潘廷均有一瞬间真的被触动了,好像真的有人能理解他纸醉金迷面具下阴郁连绵的内心。
但他又想起那份亲子报告,潘廷均摒弃掉一闪而过的感性:“他是潘朝晖唯一的儿子,我努力了二十多年才有的位置,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你说我和他一样?”
“在他心里,潘朝晖的儿子和李勇的儿子,都一样见不得光。”
是了,见不得光。
潘廷均一直以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见不得光的感觉。以前,他是磐石集团合理合法的继承人,潘朝晖却从来不在董事们面前提及这件事,也从未夸奖过他。
母亲叶尚敏告诉他,要好好努力,争取被父亲看见。
可彼时的他是潘朝晖唯一的孩子,为什么潘朝晖就是看不见他,他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后来,“唯一的孩子”被告知还有一个人存在,他的不可替代性就此消失了。潘廷均又慌又嫉恨,凭什么突然冒出一个人,分走了他本就不多的关注。
而现在,“唯一”的头衔被齐溯抢走了,他潘廷均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齐溯居然还觉得“潘朝晖的儿子”这个身份见不得光,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齐溯说的见不得光,是因为你吧?”潘廷均诡异地笑着,“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居然被自己的父亲欺凌过。我倒是很好奇,他怎么好意思站在你面前的?”
“这与我来找您无关。”
“怎么没有关系。齐溯忍着恶心跟潘朝晖周旋这么多年,最近突然没了耐心,不惜寻求外援也要尽快扳倒他,不就是想获取你的原谅吗?”
“我偏不让他如愿。”潘廷均冷笑一声,眼镜镜片也遮挡不住冷意,“我要让他像我一样,爱而不得。”
不得不说,潘廷均智商上线之后,脑子还是好使的。潘廷均一字一句,将齐溯的心理掰开揉碎,摊开在阳光下。
爱而不得吗?江洄不知道潘廷均指的是不是杨雪融,她也不想过问。
她笑得温柔,眉眼盈盈,眼睛里星光闪烁:“没想到你们俩还挺了解对方的。”
潘廷均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双手抱胸,向后靠着沙发,一言不发。江洄这个女人不容小觑,她最擅长的就是拿捏人心,潘廷均不得不防。
对方没有被他想要的回应,江洄面露失望:“潘总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只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潘总解惑。”